一个言辞犀利、充满激情的中年人在台上演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台下悉心地倾听，演讲完毕，中年人走下台，与老人相视一笑。这份默契已足够表达他们之间的情谊。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那个中年人的名字，他就是奇瑞汽车董事长尹同跃，而台下那位70岁的老人叫康来明，很少有人清楚他的来历，但在尹同跃心中，这位老人既是益友，更是恩师。

尹同跃和康来明相遇的地方是天津国际汽车论坛，汽车业的元老们每年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齐聚于此。康来明此行，除了与一些离休、退休的老汽车人联络感情之外，更多地是想见见自己的学生——尹同跃。说他俩是师徒关系似乎并不确切，因为早在2002年，康来明就被尹同跃聘入奇瑞，担任其副总工程师，事实上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但对于尹同跃来说，如果没有康来明在奇瑞传道、授业、解惑，就不会有今天的ACTECO发动机。

初出茅庐

如今，70岁的康来明依然在自己奋斗了近半个世纪[综述 图片]的单位里任副总工程师，这个名叫“机械工业第九设计研究院”的设计院所，专门承担全国汽车行业规划和工厂设计任务。它的前身是长春汽车工厂设计处，1962年，康来明大学毕业后就被分到这里，陈祖涛是他的领导。

康来明回忆，他在一汽第一次看到了汽车流水生产线，当时解放牌卡车年产已达3万辆，一汽CA30军用越野车的自主改型，也是在那时开始的。“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首先要在车间里生产劳动一年，这对我来说非常有帮助。因为是单身，求知欲望也强，业余时间就上汽车构造学习班，每天晚上看书、看工艺文件。劳动一年之后，我参加了长春拖拉机工厂的设计。”

康来明记忆中最艰苦的日子，是上世纪60年代参加三线建设的那段时光。1964年，康来明被派到重庆，参加重型汽车的选厂工作。康来明和其他几十个年轻人，在一片荒地上建起了四川汽车制造厂。他们住在火车站附近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由于没有自来水，这些年轻人常年喝稻田水，很多人拉肚子，后来肠胃竟然慢慢习惯了。“1964年我们搞设计革命，陈祖涛提出了一个口号，‘设计人员要到现场去，不能呆在家里做设计，要和工厂工人三结合、一贯制，从头到尾盯到底’。”在正在建设的厂区旁边，这些年轻人用石头砌了几间简易房子，他们叫做“干打垒”，一住就是半年。康来明坦言，虽然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大家却非常有干劲。

那时，长春汽车工厂设计处由原一机部汽车局和一汽双重领导。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康来明和他的战友们，几乎参与了国内所有汽车工厂的建设工作。该设计处的名称和主管单位也在不断变化，其间曾划归原机械部，直到1987年回归一汽，但业务上仍是双重领导，因为它要承担整个行业的设计工作。

建设一汽大众

改革开放以来，第九设计研究院相继承接了斯太尔项目、康明斯发动机项目，综合实力不断增强，但真正让他们在轿车领域获得技术提升的，却是一汽大众项目。康来明回忆，1989年，九院已经并入一汽集团，九院设计人员作为中方代表，和大众公司一起做联合设计。“以前我们的设计，全部按照苏联的模式，仅仅是掌握了商用车的一部分标准。后来通过建设一汽大众，一方面获得了大量生产轿车的工艺方法，一方面也学到了国外先进的制造技术。”

“打个比方，我们引进标准设备，以前直接开个名字就行，照一个型号买准没错，购买专业设备就写一张纸。后来建设一汽大众，发现没那么简单，要写设备订货书，而且每一个设备都要写厚厚一本，包括机械、机床、电控要求、如何验收等，都有一套专门内容。”康来明说。

“轿车一方面是产量比较大，动不动就是十几万台，另一方面精度也比较高。以前我们做斯太尔、潍柴，一条生产线年产一万台发动机，杭发也才5000台发动机，而轿车发动机可能是15万台、20万台，要求不一样。此外，像涂装线的清洁度要求，要比卡车苛刻多了。”康来明告诉记者，一汽大众的建设锻炼了很大一部分人，凡是参加这个项目的设计人员，看问题的思路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一汽大众建成之后，尹同跃是当时的总装车间主任，他对自主品牌的想法，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萌芽的。

ACTECO诞生

2002年，尹同跃计划在奇瑞建立第二发动机工厂，其设计工作由九院来承担，而康来明则被尹同跃聘去担任副总工程师。“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和AVL签订了协议。AVL给奇瑞做设计，一共18种发动机，从0．8升到4.2升，各种类型都有。AVL承诺，其中四种发动机一直开发到标定完成，其他发动机由AVL提供概念设计。”

康来明说，奇瑞当时派了很多设计人员去奥地利，与AVL联合开发，那边签订合同，这边马上就要建立工厂，速度很快。在他看来，“奇瑞是国有企业的外壳，民营企业的机制”。

这个与AVL合作的发动机，后来被命名为ACTECO。当时，不止康来明一人，尹同跃还挖来了很多高手，其中包括原来二汽的发动机专家胡复，以及辛军和徐敏两位海归。“胡复在奥地利与AVL谈了很久，她的发动机设计能力很强，是产品开发的头。”康来明说。

2005年，奇瑞第二发动机工厂建成投产，康来明决定回到九院，而尹同跃却希望他一直留在奇瑞。“我对尹总说，是九院把我培养起来的，我欠九院的情必须要还。尹总说，你不要担心，我帮你还这个人情。”康来明至今仍对尹同跃的极力挽留记忆忧新。

最有眼光的事

从一汽到奇瑞，再从奇瑞回到一汽，康来明深深地感受到两个企业体制上的差异。在他看来，一汽集团的技术能力仍是国内最强，它基础雄厚，人才济济，但集团太大，层次太多，决定一件事情很慢。而奇瑞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厂，年轻人热情高，成长快，机会多，可能决策快会有些随意性，在实施过程中会造成一些损失，但是它一旦发展起来，速度是非常快的。

“奇瑞做的最有眼光的一件事，就是开发了一个系列的发动机，不管是涡轮增压，还是VVT，各种类型的发动机都有。一汽也有自己的发动机，但是它不成系列，缺乏规划。”康来明认为，从成长性上来讲，奇瑞是最有活力的，但一汽沉淀的东西比较多。

“比如说九院，很多汽车厂找九院做设计，他们都认为，我们对汽车工艺的理解，比其他机构要强。实际上，我们的人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我们有沉淀、有继承，产品开发也是一样。”康来明说。

在奇瑞的这两年，康来明的压力很大。他从一开始就在想，这么多钱砸下去之后，如果出不来一个合格的发动机，那简直是在犯罪。所以，在每一个环节，康来明都要求做到精益求精，从设备订货、安装调试，到工艺质量，不能有一点儿失误。

“尹总说，这个发动机工厂一定要20年不落后，要采用最新的技术和最好的工艺，我们就和外方进行很深入的交流，把所有的意见提出来，大量问题在厂里解决。”康来明说，“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在一汽大众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