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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人都不敢在室外晾衣服——因为晾出去白衣服、收回来黑衣服——空气里都是煤渣。”

想起大学同学曾说过的这句话时，记者正站在大同街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心想：难道我来错地方啦？

现在流行一句话，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钱好赚时，对绿水青山极其渴望；钱难挣时才明白，手上没钱心里慌，哪有心情看山水。

卡车，就是一个让从业者备受煎熬的行业。

跌跌不休

“2015年，山西重卡市场下滑近40%，几乎所有卡车品牌的销量都不好。”不论是欧曼陕晋大区总经理范海滨，还是华菱山西地区经理徐培，都给了记者一个相同的回答。

“去年一直就是低迷状态，卡车销量非常差，专用车稍好点，自卸车销量是非常非常差。”山西祁县鑫昌盛汽车贸易有限公司负责人李景涛说，很多经销商已坚持不住：“比如我们祁县有不少二级经销商，注册的汽贸公司多达188家，但正经营业的没多少，因为没什么利润。二网生存就靠垫款，随着价格越发公开透明，垫款也挣不到钱了。”

虽然李景涛所在的公司是一级经销商，但为了推广品牌、与其他经销商竞争，只能将一部分利润给二网：“以前是卖一辆挣一辆的钱，甚至每辆能挣2万~3万元。看2015年的形势，其实也能挣钱，但将利润给了二级网络后，基本上就没什么利润了。”

经销商的日子不好过，服务商也同样。“新车卖不出去就算了，连旧车都不运行。服务站的单子下降60%，很多都活不下去了。”某发动机企业山西办事处主任陈先生透露。

服务站生意不佳

王先生是山西忻州市五台县一家服务站的老板，因为当地有著名的佛教名山五台山，他少不了接待厂家领导去五台山游玩。“以前市场好的时候，全程五星级酒店接待，现在市场这么差，可不敢再这么花钱了”。

经销商、服务商日子不好过，皆因用户的日子难过。

山西介休、灵石的煤矿多，河北邢台、武安、涉县的钢厂多，以前车主经常从山西运煤去河北。去年，河北砍掉了很多钢厂，用煤量骤减，运费一下子从每吨105元跌到了85元，跑一趟的利润也从2000元跌到几乎为零。“以前一辆车雇3~4名司机倒班跑，现在成了夫妻车或者车主一个人既养车又当司机，跑一趟算一趟，形势非常严峻。这两天运价又涨了点，倒不是市场好转，而是因到处修路而堵车，以前一天能跑1趟的活儿变成了2天才能跑一趟，所以，尽管运费涨了，但还是挣不到钱，还是没多大意思。”李景涛说。

除了明面上的难，还有暗地里的难。记者跟随王先生从修理厂出来，行车也就几分钟，就在国道上看到被碰瓷的卡车司机。“这几个碰瓷的都是熟脸儿。”他指给记者。

垮了的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相信很多人都会说，因为煤呗！

的确，煤，是直接原因，也是根本原因。

曾经兴旺的煤炭市场

比如，在以露天矿为主的五台，随着国家治理露天矿，当地出现开工不足、没活可干的情况，对卡车需求自然减少。“山西煤矿开工率不足20%，只有部分国有矿开工，而且在‘9·3’阅兵期间，这些国有矿也停工。”范海滨介绍说。

因为需求有限，所以竞争“超级激烈”。在祁县，基本没有新增的拉煤车，为了争抢极有限的用户，经销商推出了“不用掏一分钱”的零首付。“以前的零首付，起码还要掏上户费、附加费、保险等，现在则是一分钱都不用付就能把车开走，而且分期付款的年限还从2年延长到3年(这个做法还没大批开始，但已有此趋势)。延长付款期限，也是为了减轻用户还款压力。可即使做了这些，销量还是很差。”

更要命的是，在一煤独大的山西，煤这个顶梁柱倒了，“大家完全不知道怎么搞了”。“山西到处是采空区，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地下都被破坏了”，这句话，不论是用来描述挖煤方式，还是形容山西的煤炭经济，都恰如其分。

2010年时，在山西的产业结构中，煤炭、焦化、冶金、电力、化工建材六大高耗能产业的消费量占到全省工业消费量的90%以上，其单位产值能耗更是大大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在煤炭的“黄金十年”里，山西迎来过快速增长，但近年来，随着产能过剩、下游行业需求不足、进口加剧竞争等因素，山西煤炭的价格也一路走低。在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定下的五大任务中，第一条就是“去产能”——这一点显然与山西完美匹配。

道阻且长

除了塌方了的一煤独大，还有塌方式的腐败。有报道称，已有一千多名山西基层干部“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虽然记者问的都是卡车圈内事，但也总能听到“卡车人”对贪腐的吐槽。

“从山西晋城到河南，只要是拉煤车，就得交钱。一收钱，就容易堵车。那次正赶上堵车，隧道里的危化品车追尾、起火，造成了震惊全国的惨剧。出了事后，危化品车就不让上高速了，到现在还有人被抓。山西最怕出事，一出事就撸掉一批官员。”陈先生说。

山西特别重大道路交通危化品燃爆事故共造成31人死亡9人失踪

大同一家修理厂负责人温先生说，自从原市长走后，现任市长“基本就没做工程建设”，连原来遗留的工程“也没接着做”，城市建设也没有了。“所以整个大同几乎就没有自卸车。”他说：“你说空气能不好么？”

怕出事，也是造成如今状况的重要原因。“山西事故多，裙带关系非常严重，以前不找关系就办不成事。现在中央给出了大力反腐的态度，山西官员都非常谨慎、怕出事。所以，遗留的工程也不建设了，也没有人正经干事了。就连我们经销商的饭，官员们都不敢吃了。”有经销商告诉记者：“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正如有人所说的那样，反腐风暴中，旧的规则被打破，新的增长点还没出来，经济转型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