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汽车

《人心所向》连载（30）

作者李钢

进入五月，车市严峻，车企纠结，经销商痛苦，消费者更困惑，我国整个汽车生态圈进入“懵圈”模式，为什么？

一番调研后，2019年6月16日，我写出了下面这些文字，并分发到已经入驻的近十个网路平台，出乎意料，一个从未遇到的情况出现了，大多平台“审核未通过”。

还真有一两个平台，胆儿“够肥”，立马发布，我自然心存感激。几十年的媒体生涯，求实求是、忧国忧民成了习惯，只要自己尽了本分，稿子上与不上，内心并无纠结。何况现在的网络平台，也是谨慎的很，能够理解。

“国六”提前登陆，引发“刚性”倾销

6月11日，全国乘联会公布了国内2019年5月乘用车销量数据：狭义乘用车（轿车+SUV+MPV）零售销量达158.2万辆，同比下降12.5%，环比上升4.8%；产量相对下滑更为严重，产出总量147万辆，同比下降23.2%，环比下降8.7%。据统计，80%的车企出现负增长。

我国汽车市场，同比连续12个月一路下滑，且降幅还有扩大之势。《经济日报》的报道认为，如果说此前只是个别企业出现销量大幅下滑，现在包括吉利、长城等自主品牌领军企业和实力较强的“南北大众”、上汽通用也都“扛”不住了，这就不能不令人警觉。

车市持续大幅失速，除了人们经常议论的的客观原因外，负面变量主要是一些地方宣布“国六”要提前转换“上路”。

事实是，一些地方在推动“国五”升级“国六”的过程中，未按正常时间表推进，盲目实行环保攀比，从各地公布的“国六”标准实施时间表看，目前计划提前实施“国六”排放标准的地区，已大大超出了“蓝天保卫战”要求的范围。

提前实施“国六”的标准，让汽车主机厂和经销商猝不及防。

反观5月份的汽车市场，虽较4月有了进步，但是与去年同期依旧有着不小的差距。按照往年惯例，6、7月又将是连续两个月的销售淡季，特别是有十几个省市将在7月1号提前执行“国六”政策，今年7月，可能会是不少经销商过不去的一道“坎”。

人们注意到，乘联会温和地说，5月零售量环比有所回升，不仅是经销商层面的努力，同时也因为“国六”即将来临，清库存已经开始了。

五月份同比依然持续下降，环比竟然增长了4.8%的销量，这个看似令人喜悦却又使人困惑的数字，探究下来，何止是“清库存已经开始了”，一幅幅场景凸显，市场上到处飘散着“倾销”的硝烟。

几乎所有品牌，穷尽各种促销手段，方法无所不用其极，千方百计处理库存，“吐血”甩货“国五”，迎接“国六”提前上路……一边是市场疲软带来的“惯性”滞销，一边是政策提前实施导致的“刚性”倾销。

车市绝大部分品牌，价格混乱成为常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寻找一切所能找到的途径，卖车、卖车、卖车，多卖一辆是一辆。

“国五”库存车，难以摆脱的梦魇

提前实施“国六”排放标准，“国五”库存车，成为大部分汽车经销商难以摆脱的梦魇。中国车市，雪上加霜！

此时，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忧心忡忡，他们在全国范围做了抽样问卷调研，摸排了会员企业的运行情况。数据显示,在已公布“国六”排放标准提前实施的区域内，针对“国五”车，有58%的经销商库存系数在1.5以上，有12%的经销商甚至超过3；有65%的经销商今年月平均终端售价低于8折；有66%的经销商反映，即使到6月底，根本无法消化“国五”库存车。

更为糟糕的是,在提前实施的区域内，有44%的经销商“吐槽”,主机厂仍然强行向经销商下达“国五”车型的销售任务和库存。

全国经销商库存，始终居高不下。来自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调查显示，2018年12个月经销商的库存平均系数为1.73，高于1.5的预警线；2019年5月份经销商的库存预警指数为54%，仍位于警戒线之上。据了解，目前全行业库存高达300多万辆，相当于2个月的销量，流通环节库存占压的资金额高达5000亿元。

几乎所有的经销商都叫苦不迭，全国和地方的行业、产业协会异口同声，呼吁有关部门给予更长的“过渡期”。全国乘联会隔空喊话：请再给3个月缓冲期。

6月11日，乘联会发布了《2019年5月份全国乘用车市场分析》，分析认为，从地方政府官方宣布政策到正式实施的时间，间隔周期并没有合理的设定，更没有顾及经销商的合法权益，导致部分经销商库存难以消化。

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向媒体记者表示：“我们呼吁部分地方政府延缓“国六”标准的实施，让他们（经销商）剩下的库存不要以太低的价格甩出去，这样会带来很多问题。”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也坐不住了，6月8日发起的《提前实施好“国六”排放标准的倡议》中认为，“国六”排放标准提前实施，加剧了消费者的观望情绪，或将导致2019年汽车市场大幅下滑，“国五”车辆库存积压，企业效益水平明显下滑。

措手不及的转换时限，不光经销商的库存消化不完，汽车主机厂和零部件供应商的生产技术准备，更是应对不暇，来不及调整。车企也只好“赤膊上阵”卖车了。连销量前五的上汽集团、吉利汽车集团，都不惜动员员工及其亲朋好友优惠买车以消化“国五”，这些“反常”而又“合理”的企业行为，反被一些自媒体“数落”得体无完肤。

一位媒体朋友，在题为《十五万的凯迪拉克，到底伤害了谁？》文章中说，许多自主品牌“以价换量”，外国品牌更不甘落后。知悉部分省市“国六”提上路的消息后，凯迪拉克便开始了一轮疯狂的降价促销。ATS-L新车价格跌至15万左右。

人们在《汽车之家》二手车板块看到，挂出的ATS-L大多是2018年上牌的2017款，二手价格多数在15万—19万之间，比新车的价格要高不少，还怎么能卖出去？本末倒置，全乱套了。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那些之前买了ATS-L的车主，心里都在滴血。可见产品价格“没节操”，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以价换量”，虽然让一些品牌尝到了短期销量上涨的甜头，但是长远来看，无疑是在透支自身的品牌价值和用户忠诚度。

前所未有的恶性竞争，匪夷所思的价格，价格严重背离价值的“国五”车型，笼罩在主机厂无奈减产，经销商被迫清库，消费者持币观望的头上，加上消费信贷、保险、维修及配件等汽车生态环节，纷纷陷入焦虑不安的状态。

整个国家的汽车产业链和生态圈都被搅动起来了，这种反常的社会经济现象，招致了舆论的广泛热议。

我国汽车市场持续销量下滑，意味着汽车产业在我国的生命周期，经过“拐点”的调整，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所以，很多智慧的生产商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不能继续“跑马圈地”扩能增产了，是时候从“以产定销”，转换到“以销定产”和提升产品品质的轨道上了。

大面积的经营亏损，也逼迫所有的经销商考虑另辟蹊径：从外国泊来的以4S店为特征的汽车营销商业模式，是不是也该转换“轨道”了？

与生产商相比，经销商的日子其实更难过。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统计显示，2018年经销商新车毛利从2017年的5.5%下降到0.4%，经销商的亏损面从2017年的11.4%增加到39.3%。进入2019年，这一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经销商的新车毛利普遍为负，亏损面进一步加大。

最近，一则关于庞大集团即将破产重组的消息在业界盛传。6月10日，这则消息，庞大集团董事长庞庆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得以证实。这个曾经贵为汽车经销商百强之首、经销品牌、店面遍及全国的经销商集团中的庞然大物，就此黯然倒下，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看得见的手”，不可任意挥舞

如何面对产业的兴衰，马克思说过，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反过来，没有消费也就没有生产。他在若干年前，就教导我们要认识经济循环的基本规律。

供求关系、价值规律、公平竞争和剩余价值，都是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和客观规律。无论什么国家什么社会制度，要保证经济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就必须遵循这些客观规律，必须科学地调节市场，而科学地调节市场，就需要市场“看不见的手”和行政“看得见的手”的配合默契。

我国汽车产业连续多年的高速增长，到2018年出现反转，其实是“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供求规律再次证明了它的严密逻辑。随着汽车保有量的逐步增加，供求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市场销量相应逐渐下滑是正常现象，而且一些品牌车型开始不受欢迎，这说明，供应侧显然已经产大于销，更说明，目前的产品结构和品质，显然不能满足消费者与时俱进的“胃口”了。

这种正常的社会经济形态，符合短缺经济向剩余经济调整、过渡的客观规律，也更彰显了我们的国家日益繁荣，我们的人们群众走上了富裕之路。

客观地说，为了促进我国汽车产业的健康发展，“看得见的手”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遵循客观规律过程中，最大限度彰显“依法行政”的科学态度和主观能动性。

人们普遍关注的新能源财政补贴，购置税按交易价格据实计征，要求更多地区取消限购、限行等等，政府相关部门对市场的正确导向和调节，适时做出的许多改革和探索，效果是积极的，影响是正面的，受到社会方方面面的广泛好评，支撑这些好评的背后，都是“看得见的手”的功劳。

但是，“看得见的手”不可任意挥舞。这次让“国六”在一些地区提前“上路”，带来汽车产业链系统性的紊乱。全国性的市场无序竞争、严重背离价值的价格误导，影响巨大，诟病者众，负面作用不容小觑。

汽车是国民经济仅次于房地产行业的支柱产业，也是实体经济重要组成部分，拉动了就业并且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目前，我国汽车工业及关联产业就业人数已超过4000万人，占全国城镇劳动人口比重约为12％，所产生的税收占比也超过10％。

汽车产业，可以说从生产、流通、消费贯穿了整个社会，对社会就业、财政收入、消费能力都会产生相当影响。这些情况，关系到人们群众的切身利益和社会安定，不可不察，不能不慎重。

从全球经济一体化，保证我国产业安全的角度，从汽车这个经济发展的支柱行业考量，对于事关全局、又关联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的重要政策，具体实施起来，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协调发展，都应该是思维和行为的题中应有之义。

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一定要把握好操作的力度与节奏，评估政策叠加可能产生的不良反应，如果急于求成，后果将是严重的。

这次“国六”部分省市提前上路造成的负面影响，目前并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滞后期过后，才会看到我们究竟要承担多少“社会成本”！

中央号召营造“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美丽环境，本来是一件得人心、顺民意的好事，但是好事怎样才能办好？记得共和国的创始人、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面对如此重要的汽车产业，出台政策，制订策略，必须慎之再慎，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人们记忆犹新的2017 年那场环保大检查，因为执行层面急于求成，“一刀切”、“全面开花”，急切希望把多年积累的污染痼疾一下子弄清楚、治理好。结果给企业和经济带来很大负面影响，也给地方政府的工作造成很大被动。

包括这次决定“国六”提前上路，地方政府的动因是完全相同的，更深层次的原因，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应该引起中央政府的警惕。

现在，当人们不断诟病市场失调，当汽车产销相关环节不堪承受，当消费者被价格绑架，当行业和产业组织相继提出适当延缓过渡期的建议和呼吁，所有关注这次事件的人们，多么希望听到相关地方政府的一句答疑解惑，多么盼望政府有关部门对既有政策作出实事求是的动态调整啊！

“旱极盼甘霖”。也许，人们很快就会看到天空中由远而近飘来的一片积雨云，也许，没有也许…….

（下篇：向上之路，谁能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