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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长江三角洲北翼的如皋市最近好事连连，却被江苏赛麟的骗局搅得不得安宁。

7月1日上午，随着两辆列车分别从张家港和南通出发，在沪苏通长江公铁大桥实现跨江南北交汇，如皋与江苏和上海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

从上海坐火车到如皋，仅需要两个小时，而沪苏通高速贯通，大大缓解道路压力后，上海到如皋开车也仅需两个多小时。

沪苏通长江公铁大桥开通之际，又一个汽车相关的项目落户如皋。6月28日，上汽联创智能网联科技（江苏）有限公司奠基仪式在如皋的九华镇举行。

但是，如皋政府近日来却并无暇庆贺这些喜事，因为江苏赛麟外方股东虚假投资，最终导致停工停产员工讨薪等事件持续发酵，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政府部门上方的是敏感脆弱以及若隐若现的担忧。

“这里不能拍照！”

7月3日下午，位于海阳北路799号的时代大厦，如皋经济开发区所在的办公大楼，南通嘉禾也在这里办公，如果不是非常时期，谁会禁止对着一座办公大楼拍张照片呢？

我的车子停了不到一分钟，保安亭守卫的保安，就急步跨上来，还要来拿我手机让我删照片，我赶紧踩油门，开车离开。

时代大厦正门200米左右，是时代广场，围绕着广场飘着万国旗。作为国家区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万国旗，象征着这里招商引资来自世界各地的企业，只是，这个时候，因为江苏赛麟——一家打着美商名义来投资的企业的一场骗局，由此带来的一夜倒塌，将这个本来光鲜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带进一片沼泽地。

7月2日，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在其官方网站公布如下情况通报：

针对近期对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的举报，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责成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根据江苏赛麟《公司章程》之规定，依法依规对江苏赛麟进行了全面的审计、核查，发现江苏赛麟董事长、首席执行官王晓麟等人涉嫌提供虚假证明文件、利用职务之便挪用江苏赛麟巨额资金等问题和重要线索。南通嘉禾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业已受理并正在对相关人员涉嫌犯罪的行为依法开展侦查。

我们将适时发布阶段性工作情况。

“江苏赛麟已经被查封，王晓麟也被正式刑事立案，该事件也已经被定性为诈骗案件。”知情人士透露，而现在还需要调查的是：当地政府是否也存在失职渎职的情况。

愉观车市了解到，因为当事人之一的马金华，其职务为如皋市委常委、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负责党工委日常工作），所以，在事情没有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除了配合调查，谁都小心翼翼的避讳谈及此事，谁都不想被卷入，当然，这也使得我的如皋之行，并没有约到当事人。

如皋人人皆知“赛麟倒了”

江苏赛麟的工厂处于如皋市区外围，与青年汽车并排，各自占有几百亩地，富有戏剧性的是，硕大的两家工厂，均处于停工状态。江苏赛麟除了保安，厂房内已经是人去楼空。厂房一般人是进不去的，除非有特殊的批条。

在如皋，“赛麟倒了”，四个字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远离家乡的如皋人，在家乡人的群里，讨论这件事，在如皋，如皋政府被美国来的投资人骗了，更是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问出租车司机：“当地是否有家汽车企业倒了？”他马上接话：“是啊，江苏赛麟，被一个美国人骗了几十个亿，现在都停工停产了。”但他告诉我，如皋老百姓都知道如皋政府被骗了几十个亿，但被骗的是地方政府，而不是老百姓，并没有对老百姓的生活产生实际影响，所以，当地老百姓也就是将此作为一个谈资而已。

但是，如皋的政府部门工作人员就不会这么淡然。从上到下，都避而不谈此事，更别说采访，连熟人老朋友见面，都变得小心翼翼且尽量避讳谈及此话题，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一位接近如皋政府的知情人士透露：此次如皋针对江苏赛麟事件成立的调查组规模很大，抽了很多人出来，并且，市委常委都不参与也不插手调查组的事。

而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会对此事表态。知情人士透露查封江苏赛麟是为了固定证据，此事很可能会被定性过国际骗局。

愉观车市此前也报道，马金华常委已不再分管经济技术开发区事宜，《中国如皋市委文件》（皋委发【2020】32号）显示：原江苏省如皋市委常委、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马金华，悄悄调离。愉观车市手中一份马金华分管的内容已经换成了分管农业农村工作、服务业和科技。

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实际工作由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郝晓东负责。但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网站上，仍显示马金华是市委常委，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负责党工委日常工作）。

知情人士称：现在马金华被调离，更多是为了避嫌，最终是否要为此事承担责任，还要根据调查结果来。

马金华目前还在正常工作中，在公众号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最新报道中：7月1日，市委常委马金华走进城北街道庆余社区，开展“我骄傲，我是文明如皋人”入户大走访活动。

1966年出生的马金华，师范毕业后即走上从政道路。从黄市乡的统计助理起步，一步步提拔。2009年起即担任如皋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主任。2011年被提拔为如皋市委常委、如皋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主任。

如皋经济开发区是国家级开发区，如皋开发区的行政地位仅比如皋市低半级，而马金华又是如皋市委常委，也算在如皋响当当的人物了。

加上其主管的如皋经济开发区，在新能源汽车方面布局很早，以至于如皋虽然城市名不见经传，但吉利汽车、上汽集团都在此布局。而这与马金华常委的高瞻远瞩也是分不开的。

如皋在新能源上赶了早集

此行去如皋，是临时决定的。一早醒来，看到老家如皋的朋友发来消息，说看到我在追踪赛麟事件，问我要不要去如皋看看，于是说走就走。

苏中小城如皋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远离如皋老家的游子，对家乡的热爱，更是令人动容。在短短如皋两天不到的时间内，朋友拉着我到东到西，看如皋2500年历史，吃当地最有特色美食，在如皋人心里，如皋政府还是很不错的，当地经济发展，人民幸福，只是骗子太坏，让一心要发展地方经济的当地政府踩了臭水坑。

从上海出发，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如皋最中心——如皋市政府附近。这是如皋老城区扩大后新建的一片新区，周围高楼林立，还有一个商业广场。

如皋市政府大楼气派，我入住的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据说也是政府接待酒店，而在我酒店旁边，还有一片开元集团开发的住宅酒店区。

如皋涉足新能源是非常早的。据说，早在2015年，如皋就曾专门邀请同济大学校长助理、汽车学院院长余卓平教授前来参观，余院长下榻的酒店，刚好就是我定的这一家。

每年汽车工程学会的国际氢能大会也都在如皋召开。第一届国际氢能大会，现任科技部部长万钢、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党组书记苗圩都曾前来参加，位于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如皋汽车文化馆，已经成为国际氢能大会的永久性会址，每年都会在这里召开。如皋也成为“氢经济示范城市”。

知情人士透露，如皋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远早于2015年，当蔚来汽车还没有踪影的时候，如皋已经实现康迪和新能源汽车陆地方舟的量产。

成立于2005年的陆地方舟是最早专门从事纯电动汽车核心技术研发及生产的国家高新技术企业。2013年年底，如皋建成陆地方舟生产基地。按照规划，该生产基地总投资40亿元，分三期建设，全部建成后将形成年产20万辆电动汽车的生产规模。

根据规划，陆地方舟工厂，主要将生产纯电动客车、纯电动乘用车、纯电动货车、纯电动专用车等。

同年，总投资约12亿元的康迪新能源汽车江苏如皋项目签约仪式在杭州举行。根据规划建成后将形成年产10万台套新能源电动汽车关键零部件的规模，致力打造成全国县级市“微公交”标杆。

知情人士透露，这些项目的引进，与马金华对汽车行业的看好是分不开的，也是其主导下引进的，当然，引进汽车产业也是如皋市委的集体决策。

比如在康迪新能源汽车江苏如皋项目签约仪式上，吉利控股集团董事长李书福、浙江康迪电动汽车有限公司总裁胡晓明，南通及如皋市领导赵闻斌、陈晓东、马金华出席签约仪式。

在江苏，谁不想当仪征？

汽车项目是大项目，特别是对于江苏的政府部门来说，因为有仪征为标杆，引进汽车产业更是成为当地招商引资的梦想。

2014年，上汽大众盘活仪征工厂十年后，上汽大众仪征分公司共生产整车21.3万辆，累计入库税收突破17亿元，上海大众销售公司累计入库税收4.5亿元，两家企业合计实现公共财政预算收入突破5亿元大关，同比增加超过2.8亿元，占全市公共财政收入增量的81.6%。

同时，在上海大众的强力拉动下，仪征汽车零部件产业也实现快速发展，其中，延锋江森座椅、新联汽车零部件、安通林华翔、延锋彼欧、延锋伟世通五家企业入库税收超过1亿元，同比增长7871万元，上半年整个大众汽车板块共实现开票销售214.6亿元，占据全部市辖工业开票销售收入总量的三分之二。

“谁都想成为仪征，但仪征也不是一日而成的，在被上汽大众之前，仪征的上汽赛宝工厂，也是不死不活。但因为资源在，就会有希望。”业内人士分析。

更何况，当年新能源市场蠢蠢欲动，而陆地方舟作为最早的新能源汽车企业，年销已经破万；而康迪背靠吉利汽车，即便发展不如人意，吉利汽车也总要想办法盘活其旗下的资产。

也正是在那样的思路下，如皋政府不遗余力引进汽车产业。知情人士透露，实际上，在GDP的驱动下，地方政府的招商压力也非常大，地方经济只能进不能退，排名一年要比一年好，在如皋，几乎每位有点职务的公务员，每年都有招商引资的指标，而招商任务艰巨也很辛苦，经济开发区的工作人员，周六都是不休息的。

2020年，在全国百强县排名中，如皋位列第19位，而在2019年，如皋还是第22位。

经济高歌猛进，与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力度是分不开的。当然，投资这件事，机会和风险也总是同在的。

前几年的新能源投资风口之下，地方政府纷纷出地出钱，引进新能汽车产业，如皋的做法也符合大多数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常规做法。

正是在这样的新能源热驱动之下，各类车企已经公开的新能源汽车产能规划中，到2020年将超过2000万辆。而投资规模超过百亿元的省份也不在少数。

被挟持的地方政府之殇

马常委此刻的处境有点尴尬，我即便通过各种关系，还是没有约到马常委。熟悉他的朋友说：马常委心情不好。

地方政府的模式都是一样的，按照大部分城市公布的招商政策，车企基本不需要花太多钱就可以把工厂建好，企业的资金投入主要集中在厂房建设等方面，而一旦投产，不少“看不见”的政府支持也会到位。

地方政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投资人的角色，投对了带来GDP带来业绩。而相对于其他产业来说，汽车行业生产大宗商品，无论就业率、对周边配套产业的拉动还是对GDP的贡献来说，只要押宝押对了，后劲是无量的。

只是这几年，新能源汽车的产销，本来就没有达到市场之前的预期，而投资新能源汽车也成为集体之殇。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能源汽车企业“见光死”，如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欠薪半年被查封的博郡汽车、烧光8亿美元已经停止中国内地业务的拜腾汽车。新能源汽车也在被重新审视。

去年年初，国家发改委点名批评江西省新能源汽车投资过热。查阅公开资料：江西省在2015-2017年6月之间引进的18项新能源汽车投资计划中，有7项在宣布签约后并没有任何开工信息，而在已开工的11个项目中，半数以上没有按期完工。

只是，大部分的地方政府，即便没有押宝押对，最后无非就是收回土地，变卖资产，土地可以转作他用，投资也可以从其他项目去收回，有赢有输，也是投资常事。

而对于如皋来说，因为江苏赛麟董事长王晓麟被举报虚假投资，并且，作为骗局的设局者，当初的合作伙伴当事人王晓麟还一边为自己开脱，一边往如皋政府身上“栽赃”。就在王晓麟最近的朋友圈，还表示：国资股东至今还欠江苏赛麟2-3亿，应该用这笔钱来发工资。

虽然有人嘲笑王晓麟的举动，就如同一直吹嘘有盖世武功的乌龟，骗农夫能下金蛋，骗得农夫给他的信任，拿钱给它吃喝嫖赌，最终，金蛋没生下来，还要怪生不下金蛋是农夫的错。

是非人人清楚，但股东间的互殴，这使得如皋面临的局面更加尴尬和敏感。

江苏赛麟被查封了，1000员工的拖欠工资怎么解决？作为江苏赛麟仅占33%多的国有股东，因为实际控股超过66%王晓麟在美国不归，并且不停制造舆论，将压力转向如皋当地政府，使得如皋政府不得不一边调查一边集体沉默。

“现在查封是为了固定证据，等一切调查清楚，再看是拍卖变卖还是找人接盘。”知情人士透露，但无论损失多少，对于如皋政府来说，最损的是面子。因为王晓麟还经常在如皋出现在各种场合做报告，此事看起来，就像个笑话一样。

一切终将会水落石出！最好的结果是，如皋政府将远在美国的王晓麟遣返，绳之以法，追偿国资的损失，只是，这些都还需要时间。

如皋的敏感期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而小城人民的生活依旧。

我在如皋的第二日，正值周末，这个从未发生过新冠病例的小城，基本都看不到戴着口罩的人。一到周末，前来四海楼吃早餐的市民，依然是熙熙攘攘。

所不同的是，随着江苏赛麟骗局的真相大白，相信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也会更加审慎和小心。

愉观车市了解到，去年9月底的国际氢能大会，如皋现任市委书记张建华就没有到场。巧合的是，几天以后，就发生了持续了半年多之久的江苏赛麟原法务人员乔宇东实名举报王晓麟66亿虚假投资、利用职务之便挪用江苏赛麟巨额资金，以及后来调查出的王晓麟等人涉嫌提供虚假证明文件、利用职务之便挪用江苏赛麟巨额资金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