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促成东风与日产全面合资|吴邦国与东风公司往事（下）

作者 | 葛帮宁

编辑 | 李国政

拨云见日倡议全面战略合资

东风公司扭亏脱困后，未来到底怎么发展？如何保持长治久安，走出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这些重大问题，很现实地摆在东风人的面前。

特别是，如何缩小与国内外同行的差距，并补上轿车这一课？

东风公司管理层认为，面对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2001年11月10日中国加入）的挑战，东风公司要生存壮大，就必须“与狼共舞”，坚定地推进国际竞争合作，主动融入世界潮流发展。

经过充分探讨，东风公司决定开辟第二战场。

他们与日产汽车一拍即合。一方面，那时日产汽车复苏，通过媒体报道享誉全球，使东风更加坚定跟日产汽车合作的信心。

另一方面，日产汽车也因为风神汽车成功运作，而对与东风公司展开更进一步合作、藉此打开中国市场大门，充满期待。

2000年5月，东风公司开始跟日产汽车接触。7月，双方有关负责人见面，探讨合作的可能性。

初步构想是，按照当时盛行的合资方式，东风公司拿出一部分优良资产与外资嫁接，在襄樊基地生产类似玛驰（March，一款小型车）级别的经济型轿车。

10月，双方开始可行性研究，对合资方案进行详细论证。

当年年底，时任东风公司总经理、党委副书记苗圩到北京，向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汇报。哪知，吴邦国却反问道，你搞一个轿车项目，就能解决东风的问题？十堰那一坨，这几年是市场好，要是市场不好的话，你是不是又回到1997年（指东风亏损时期）？

他还说，现在国家对轿车项目严格控制，一个都不批，我也不敢批你们的轿车项目。

当时，国家明确大力发展轿车工业，建设“三大三小”（“三大”指一汽、东风和上汽等三大轿车基地；“三小”指北京吉普、天津夏利、广州标致），严格限制新项目和新增产能。

东风公司继续跟日产汽车保持接触，寻找突破方式。

2001年4月或5月的一天，苗圩突然接到时任国家经贸委主任李荣融打来的电话。

李荣融谈到日产汽车复兴，提出东风公司和日产汽车能不能建立全面战略合作关系，而不是只搞一个经济型轿车合作项目？比如，东风公司出资产、日产汽车拿出相应资金，双方成立50%对50%合资公司，彻底解决东风公司发展中的各种问题。

讲完这些思考后，李荣融在电话里直接问：同意还是不同意？需不需要跟班子成员商量？

苗圩当即表态：我完全同意，这个全面战略合作方案，确实比东风想得深、想得远。

李荣融说，如果你同意，我就向邦国同志汇报。

因此，若要追根溯源，那么东风公司与日产汽车全面战略合作，是李荣融、吴邦国倡议和主张的。

通完电话后，苗圩立即召开东风领导班子会，专门研究全面合作问题，大家全部赞成。

经与日产汽车沟通，双方调整了合作方案：从一个经济型轿车合作项目，调整为全面战略合作。

一段时间后，东风公司拿出一个粗线条的全面战略合作方案，再次向吴邦国汇报。

听完汇报后，吴邦国说，趁中国还没有加入WTO、趁我们这张“门票”还比较值钱的时候，抓紧跟日产汽车进行全面战略合作。听荣融同志讲，你们已经表示同意。如果你们双方都同意，可以邀请戈恩（时任日产汽车CEO）到中国来，我会亲自见他。

关键节点亲自过问把关

从2001年7月启动，到2003年6月东风有限这家合资公司成立，东风公司和日产汽车双方团队经过23个月谈判，克服重重困难，完成合资项目总体设计。

从时间线来看，以2002年9月19日签署合作框架协议为界，双方关于战略重组的商业谈判，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2001年7月到2002年9月，确定合作战略目标、内容、方式及原则，制定可行性研究报告。

第二个阶段，从2002年9月到2003年6月，针对协议中的重大问题反复谈判，艰难达成一致，最终签署合同章程。

两个阶段中，每到关键节点，吴邦国都亲自过问、亲自把关，对项目推进起到决定性作用。

2001年7月5日，戈恩到访中国。第二天，苗圩和戈恩在北京拜访吴邦国，争取得到中央政府支持。

吴邦国对戈恩为日产汽车作出的贡献给予充分肯定，鼓励他把日产经验移植到东风来，跟东风公司进行战略性重组。

他同时提出，要调整合作思路，扩大合作领域。大重组大支持，小重组小支持。不只是局部盘活，还要焕发整个东风公司的活力，从根本上解决东风的发展问题。

戈恩听后，非常激动，立即说：“跟东风（公司）的合资，我回日本后亲自挂帅推进。”

2001年，日产汽车发布“日产180计划”，称与东风公司的合作，被置于雷诺-日产全球战略最优先地位。

双方按照新合作框架展开工作。2001年7月22日，东风公司召开重组专题会议，确定以商用车和轿车两个业务为主体的重组框架，带动零部件发展，并考虑将社会事业和公用事业打捆移交地方政府。

专题会议确定，成立项目应对小组，领导制定重组方案，苗圩担任组长。

2002年2月8日，东风起草完成《东风汽车公司利用外资实施战略重组的基本方案》（东风司文〔2002〕33号，简称基本方案）。

又10天后（2月18日），苗圩率团访问日产汽车，签署“东风汽车公司与日产自动车株式会社战略合作基础协议”。

这份协议在双方共同努力下，用时7个月编制而成，确定了战略合作的五大基本原则。

基础协议签订两天后，2月20日，东风向国家经贸委上报基本方案，内容包括合作的目的、合作的范围及方式、产品品种及能力、总投资额、效益预测，以及需要国家支持和解决的有关问题等。

3月1日下午，苗圩和戈恩再次到北京，向吴邦国汇报战略重组方案要点，得到明确支持和肯定。

吴邦国指出，重组方案着眼于战略合作，这是中国汽车工业结构调整的需要，也是中国加入WTO的需要。下一步工作要抓紧进行，对资产评估找公正、有信誉的评估机构。要在一定基础上搞联合办公，把有关部门集中起来听汇报，高速运转，不许有官僚主义。中央政府支持合作，相信方案让东风、对日产都能得到发展，我们采取积极支持的态度。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到来了。2002年9月19日，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17号楼，东风-日产签署50年长期全面合作协议。

签字仪式举办前，当日上午9时许，吴邦国在中南海会见了东风公司和日产汽车的代表。

听完汇报后，吴邦国表示，这个项目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重组、改造、发展等三位一体。重组的目的，是建立更为坚定的发展基础，意义重大，但重组又关系到上万人的切身利益，千万不能马虎大意、简单从事。“你们在重组问题上，既要坚定、积极，又要稳妥、慎重。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会积极支持，给予必要的帮助。”

他说，迄今为止，在中国境内已有的中外合资企业，大部分是成功的，但也有少数不成功。究其原因，恐怕普遍是在两个方面出了问题：一是，不能平等、公平、真诚地合作，争斗大于合作；二是，不能及时导入有竞争力的产品和技术，包括在合资企业内不能及时消化、有所发展、有所改进。

他因此嘱咐道：“希望你们双方不要出现这类问题，大家都着眼长远，少扯皮，多做事，认真高效地落实协议、合同和实施方案约定的事项。现阶段，尤其要尽快在各层面建立信赖感和长期真诚合作的关系，按承诺出资、导入商品、导入技术，展开计划。”

欣慰东风有限发展

此后，合资项目进入实质性推进阶段。

为制定切实可操作的实施计划，同时为合资项目赢得时间，东风公司和日产汽车分两条主线（一条主线实施计划，一条主线尽职调查）、4项工作（制定实施方案、尽职调查、资产评估和合同谈判），展开行动。

谈判过程中，吴邦国经常关心项目进展情况。对具体细节，东风公司不一定事事汇报，但对总体情况，他都充分掌握。在最为关键的项目审批方面，吴邦国起到关键作用。

2002年10月中旬，东风公司向国家经贸委、国家计委上报战略重组实施方案。11月下旬，国家经贸委召开有关部委参加的协调会。12月下旬，国家经贸委向国务院报送呈批文件，国务院办公厅开始协调办理。

2003年1月5日，东风公司向吴邦国致函，建议国务院尽快批准国家经贸委的呈报文，原则同意东风与日产战略重组的实施方案，批准其产品规划和投资计划，并明确以此为依据建立合资公司。

同时建议，国务院在批准总体方案后，单个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授权一个主管部门审查批复。

上报函恳请吴邦国继续关心重组项目，加快审批进度，希望能在春节前获得国家批准，力争在2003年3月或4月成立合资公司。

1月7日下午，东风公司北京办公室将这份函件送达吴邦国办公室。8日，吴邦国就作出批示：请尤权（时任国务院副秘书长）关心一下此事，尽快批复东风与日产重组方案。

2月14日，国家经贸委根据国务院的批示行文《国经贸产业（2003年）114号》，正式批复东风公司战略重组实施方案。

4月29日，商务部对东风与日产的合资合同正式批复，同意成立合资公司，并根据批复办理工商登记手续。

5月20日，国家工商总局发放东风汽车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注册号为企合国字第000988号，经营期限50年，自2003年5月20日至2053年5月19日。

至此，合作项目尘埃落定。

2003年6月9日，在武汉东湖之滨，东风汽车有限公司挂牌成立。这家合资公司注册资金167亿元，拥有7万多名员工，总部设在武汉，商用车事业设在十堰，乘用车事业核心设在广州，轻型商用车和乘用车主要工厂放在襄樊。

▲2009年4月1日，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吴邦国视察东风公司，参观东风商用车

一周后，即6月16日，东风有限首款产品阳光下线。7月1日，东风有限正式运营。

此后21年来，东风有限这艘合资大船坚定地驶向壮阔的远方，并助推东风公司闯过重重险关，实现跨越式发展。

东风有限还通过融合东风和日产的文化与管理的优秀DNA，互信互补，共生共赢，其“东风模式”“合资典范”“行业标杆”等称号广为传颂，成为合资公司优秀经营管理的典范。

在东风公司跟日产汽车的全面战略合资项目中，吴邦国起到拨云见日、画龙点睛的作用，且屡屡在项目推进的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

东风有限成立后，吴邦国亦非常关心这家合资公司的发展，尤其是在合资初期，东风公司高层每年一次到北京，正式向他汇报情况。对合资公司逐渐走向正轨、体现较好的经营绩效，吴邦国甚感欣慰。

截至2023年年底，东风有限累计销售整车2150万辆，实现销售收入26150亿元，缴纳利税2848亿元。无论是在销量还是在利润方面，东风有限都为东风公司全面均衡发展作出重要贡献。

2024年9月17日，在成立55周年到来之际，东风公司第6000万辆汽车下线。东风建设55年、累计生产汽车6000万辆，是中国汽车工业蓬勃发展、不断向前的生动写照，是央企东风扛鼎汽车大国建设的历史注脚，书写了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精彩篇章。

现在，东风汽车“转型升级三年行动”开创新局面，“4+2”事业布局加速新发展，“1+n”研发体系构筑新优势。东风公司铭记国家队的使命任务，在我国由汽车大国迈向汽车强国中打头阵、当先锋，努力建设一个绿色智能电动化的东风、一个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东风、一个源源不断为客户创造价值的东风。

饮水不忘挖井人。吴邦国对东风公司的深切关怀，将永远被东风汽车人铭记。作为东风与日产意义深远的战略重组的总设计师和总舵手，吴邦国运筹帷幄，主导这场跨世纪战略合作，提出“大重组大支持，小重组小支持”的颠覆性创新思考，永远载入中国汽车工业史册。

百年激荡，风云变幻。当前，中国新能源汽车已经引领产业变革上半场，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智能汽车下半场。

中国汽车企业和汽车人唯有加倍努力，保持战略定力，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积极推动中国新能源和智能汽车事业发展，早日实现汽车强国的伟大梦想，方不愧对吴邦国等一代代国家领导人对中国汽车工业的殷殷嘱托和拳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