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2.0时代，汽车行业众生相

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Jane

1964年，美国时任总统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对欧洲贸易出离愤怒，特别是关于鸡肉。

随着美国大规模工厂化养鸡业的兴起，便宜的美国家禽受到世界欢迎，欧洲的鸡进口量猛增。法国和西德开始对禽类征收关税，对美国家禽业造成了巨大损失，愤怒的约翰逊宣布对进口“轻型卡车”征收25％的关税（又称鸡肉税）。

60年后的今天，“鸡肉税”仍然存在。这些关税，不仅帮助福特F系列皮卡连续42年蝉联美国最畅销车型的宝座，并且将欧洲制造商挡在这个利润丰厚的市场之外。

“鸡肉税”很可能成为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2.0时代的榜样。

特朗普对关税的热爱已经不是秘密。自称“关税人”的特朗普，最近对彭博社表示：“对我来说，字典里最美好的词就是关税。”他还明确表示要对欧盟进口商品征收关税。

特朗普承诺，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的基准关税，这已经让世界各地的制造商不寒而栗。几乎没有哪个行业比德国汽车制造商受到的影响更大——自特朗普赢得美国总统大选以来，大众汽车集团、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和保时捷的股价下跌了4%至7%。

大众汽车集团本已岌岌可危的处境将雪上加霜。美国是大众汽车集团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出口市场。2023年，该集团在美国销售了71.3万辆汽车，其中24.3万辆是在德国生产的，主要是高档和豪华车。

而依赖贸易的日本汽车制造商，正在谨慎地关注并准备迎接特朗普的回归，以及他可能给他们的美国业务带来的任何动荡。在最近日本车企公布的财报活动中，一个特别热门的话题是对从墨西哥或其他海外市场运往美国的汽车零部件或车辆征收新关税的担忧。

丰田和本田等大公司的大部分产品已经在美国生产，但斯巴鲁、马自达和三菱等小公司仍严重依赖进口。

特朗普回归也威胁到加拿大汽车行业。关于征收新关税，突然改变电气化政策方针，以及重新谈判美墨加自由贸易协定，可能会破坏双方60年来的跨境汽车共识。

加拿大汽车零部件制造商协会主席弗拉维奥·沃尔普（Flavio Volpe）说：“我们是如此紧密相连。加拿大生产的汽车，有一半是由美国公司生产的。”

“如果他（特朗普）把加拿大排除在外，把它从（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中拉出来，竖起关税墙，他就是在伤害通用汽车、福特，然后是Stellantis的资产……他是在伤害美国零部件公司、美国材料供应商。”

特朗普还威胁，要对美国自由贸易伙伴墨西哥的进口产品，征收100%的关税。这让底特律的三大汽车制造商通用汽车、福特汽车和Stellantis集团也受到了威胁。MarkLines的数据显示，去年3家公司在墨西哥共生产了160万辆汽车。欧洲制造商在墨西哥生产了80万辆，而亚洲公司生产了140万辆。

“每个人都讨厌税收和关税。”捷豹路虎首席执行官阿德里安·马德尔（Adrian Mardell）说。这家英国最大的汽车雇主将四分之一的产出出口到美国。“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当然，我们所有人都不喜欢提高关税的环境。”

特朗普的关税提议一直具有讽刺意味：欧洲的汽车制造商将受到关税的影响，中国的竞争对手基本上已经被挡在美国市场之外，而美国企业也将面临高昂的成本，消费者可能会看到价格上涨。

这就是“鸡肉税”的影响。欧洲的汽车制造商可能被排在美国工人的利益之后，但美国人为他们的皮卡支付了更高的价格。如果对奥迪在美国最畅销的Q5征收10%的关税，美国消费者将额外承担3500美元成本。保时捷或其他豪华汽车制造商“可能会更贵了”。

德国：风暴中心

对德国来说，特朗普回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德国汽车制造商都将处于风暴的中心，”布鲁盖尔和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雅各布·柯克加德（Jacob Kirkegaard）说，“德国汽车制造商真的将成为特朗普的靶心——看看他以前说过的话，他将‘终结他们’。”

毫无疑问，特朗普获胜给欧洲汽车制造商带来了风险，尤其是对美国出口大量汽车的德国品牌。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特朗普曾试图对从欧洲进口的汽车征收25%的关税。

根据德国汽车工业协会（VDA）数据，2023年，德国向美国出口了约40万辆汽车，而在2024年上半年，美国是德国汽车出口的最大买家。

汽车制造商对关税的反应，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它们的工厂足迹。宝马集团首席执行官齐普策（Oliver Zipse）似乎对美国的关税威胁不以为然。

齐普策表示，宝马集团处于有利地位，可以抵御任何新的关税，因为它在南卡罗来纳州斯帕坦堡的装配厂生产了约三分之二的美国销量。斯帕坦堡工厂是宝马集团在全球最大的工厂，同时也向英国、中国和德国出口汽车。

他表示：“在美国，我们几乎已经为未来一段时间做好了完美的准备。”他认为，宝马已经在美国生产了最受欢迎的汽车。

宝马集团一位发言人表示：“如果美国政府征收额外关税，与一些欧洲竞争对手相比，我们在当地的工厂将使我们处于更有利的地位。”

梅赛德斯-奔驰在美国阿拉巴马州也有一家大型装配厂，在美国拥有11300名员工。一位发言人将奔驰描述为美国经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而，事实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德国汽车制造商在美国的现有工厂似乎没有现成的闲置产能，无法简单地吸收为避免关税而从德国转移过来的生产。

汽车数据公司MarkLines的数据显示，大众汽车集团位于田纳西州查塔努加的美国唯一工厂去年生产了16万辆汽车，目前还有2万辆的产能。

大众汽车集团旗下的奥迪和保时捷在美国销量很大，但没有工厂，大众汽车集团从德国进口了数千辆更小、更便宜的汽车。信用评级机构晨星DBRS表示，在美国开始更多的生产是“一种过渡，可能成本高昂，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投入运营”。

奔驰在阿拉巴马州也有差不多的闲置产能，2023年在那里生产了28万辆汽车。宝马可能在去年41万辆的基础上，在南卡罗来纳州再生产4万辆。

退一步说，即使汽车制造商能够克服困难，将生产转移到美国，也会让许多德国人感到恐惧。大约78万人受雇于强大的德国汽车行业。他们不会让工作转移到国外。

“这将导致生产的转变，”投资银行荷兰国际集团（ING）的经济学家里科·鲁曼（Rico Luman）说，“从战略角度来看，它可能会变得更加区域化。这对德国的行业来说不是好消息。”

对德国工人来说，关税威胁来得不是时候，因为世界各地的制造商都在抱怨利润下降，而欧洲正在应对来自中国的大量电动汽车。已经计划首次关闭德国工厂的大众汽车集团，尤其容易受到冲击。

墨西哥作为生产地点也可能存在问题。特朗普此前曾把矛头对准墨西哥的汽车生产，威胁要对在墨西哥生产的中国电动汽车征收200%的关税，尽管中国汽车制造商由于现有的禁止性关税而避开了美国市场。

大众、宝马和奥迪在墨西哥都有主要的生产基地，而奔驰与日产的合资企业在墨西哥生产的汽车数量较少。

日本：佯装勇敢

依赖贸易的日本汽车制造商，正在谨慎地关注并准备迎接特朗普回归，以及他可能给他们的美国业务带来的任何动荡。

但就目前而言，日本的高管们正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

在最近公布的财报中，一个特别热门的话题是，对从墨西哥或其他海外市场运往美国的汽车零部件或车辆征收新关税的担忧。

一些日本高管表示，特朗普第二任期政府下贸易政策的潜在变化，不会影响他们的长期企业战略。其他人则乐观地表示，正在担忧的更严厉的措施也可能会逐步实施，或者通过行业游说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可以肯定的是，一些日本汽车制造商比其他汽车制造商更容易受到关税的影响。

丰田和本田等大公司的大部分产品已经在美国生产，但斯巴鲁、马自达和三菱等小公司仍严重依赖进口。

以下引用的进口比例基于Automotive News研究与数据中心的数据。但除了三菱以外，所有日本制造商都从墨西哥采购一些美国产品，这使它们受到影响。

日本各家公司迄今为止的反应如下：

一是丰田汽车。

在美国销售的汽车中，进口车约占25%。在墨西哥生产Tacoma和Tacoma混动皮卡。

丰田将对政策变化采取观望态度，从容应对。

“无论国家的政策或政府如何，就丰田而言，我们的目标和愿望是成为当地社区或全国‘最好的公司’，”丰田首席财务官宫崎洋一（Yoichi Miyazaki）在美国大选计票时表示，“这是我们将继续维持的基础，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过，一位接近丰田的人士表示，特朗普对墨西哥进口产品征收高额关税，可能会促使该汽车制造商将Tacoma皮卡等汽车的生产转移到德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丰田发言人拒绝置评。

二是本田汽车。

进口汽车约占美国汽车销量的9%。在墨西哥生产HR-V超小型跨界车和Prologue跨界车。

本田每年从墨西哥向美国出口约16万辆汽车，如果政策变化带来长期不利，该公司准备重新调整生产规模。“受影响的可能是16万辆汽车需要缴纳关税。这是一个很大的影响，”执行副总裁Shinji Aoyama说，“也许我们会去不受美国关税影响的其他地方生产。”

三是日产汽车。

在美国销售的汽车中，进口车约占17%。在墨西哥生产Sentra、Versa小型车、Kicks超小型跨界车、英菲尼迪QX50和QX55跨界车。

日产希望依靠游说来影响短期政策，但表示其中长期战略将保持不变。它从墨西哥出口了大约30万辆汽车。

“我们正从墨西哥向美国出口大量汽车，”首席执行官内田诚（Makoto Uchida）表示，“我听说了一些有关关税的政策。但不仅仅是我们。许多汽车制造商在墨西哥生产。我们愿意做大量的游说工作。中长期来看，这个方向不会改变。我们将仔细观察，找出正确的方向。”

四是斯巴鲁。

在美国销售的汽车中，进口车约占49%。墨西哥不生产。

斯巴鲁在美国销售的产品有一半来自日本，但其全球销量的70%依赖于美国，目前该公司一直保持低调。

该公司首席执行官Atsushi Osaki表示：“我们预测了各种情况，并进行了几次模拟。我不想发表评论。我们只希望政府能以稳定的方式领导政策。”

五是马自达。

在美国销售的汽车中，进口车约占56%。在墨西哥生产马自达3紧凑型轿车和CX-3、CX-30超小型跨界车。

马自达在美国只生产一款车型——CX-50跨界车。该公司表示，它已经在计划精简供应链，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跨境运输、削减成本和对冲风险。马自达暗示，新贸易制度可能会促使该公司调整其全球生产布局。

“我们不能仅仅根据竞选言论来改变或决定我们的政策。我们必须正视事实，收集信息，提出正确的对策。”首席执行官Masahiro Moro说，“在供应链中，有些组件在国内和国际上来回运输，造成不必要的分层。通过消除这些部件的运动和扁平化结构，我们的目标是减少不必要的成本。”

六是三菱汽车。

在美国销售的汽车100%进口。墨西哥不生产。

作为唯一一家销售的所有汽车都依赖进口的日本品牌，三菱正在为可能发生的变化做准备，并可能依靠联盟伙伴日产在本土生产方面的帮助。

“由于我们从事出口，因此会受到一些影响。”首席执行官加藤隆雄（Takao Kato）在11月5日总统大选前几天表示，“最终，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关键将是我们如何有效地与合作伙伴合作。”

加拿大：献媚+威胁

道明经济（TD Economics）10月发布的一份分析报告显示，如果特朗普的10%普遍关税实施，将使加拿大国内生产总值（GDP）减少数百亿美元，汽车业将受到“最深的负面影响”。

这样的关税，还可能威胁到加拿大和美国之间半个多世纪的汽车一体化，这种一体化可以追溯到1965年的《汽车协定》（Auto Pact）。

加拿大汽车制造商协会（CVMA）首席执行官布莱恩·金斯顿（Brian Kingston）表示，保持北纬49度线不存在贸易壁垒对两国的汽车行业“至关重要”。“没有所谓的美国汽车，没有所谓的加拿大制造的汽车，我们一起制造汽车。”

加拿大装配厂生产约80%的汽车和一半的汽车零部件，最终销往美国。

此外，加拿大的政策制定者将在2026年面临对美墨加贸易协定的联合审查。特朗普在10月份表示，他将利用该贸易协议的内置审查条款，重新谈判该协议。

加拿大全球汽车制造商协会首席执行官大卫·亚当斯（David Adams）表示，第二次让加拿大“留在帐篷里”可能会更加困难。该协会代表在加拿大的海外汽车制造商。

他说，联邦和各省的政界人士和官僚们一直在为美国选举的结果做预备计划，并奠定基础，但《美墨加协定》谈判将有多困难，“目前还没有定论”。

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Justin Trudeau）祝贺特朗普在11月6日的选举中获胜，并表示两国的经济“紧密交织”。一天后，特鲁多改革了加美关系内阁委员会，解决“关键”跨境问题的关系。

安大略省省长道格·福特（Doug Ford）也向特朗普表示祝贺，他在一份新闻稿中说：“我们有巨大的潜力，可以提供电动汽车电池和其他新技术所需的关键矿物，并作为推动美国经济增长所需的清洁可靠能源的安全可靠来源。”

经济发展部长费德利（Vic Fedeli）11月6日说：“我称之为魅力攻势，提醒他们，我们需要彼此来促进两国经济的增长。”他将于12月和明年1月分别访问华盛顿特区，然后访问3个州。他强调称：“我们有他们永远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关键矿物和能源。”

但美国任何限制电动汽车普及的政策决定都将对加拿大产生重大影响。在过去3年中，加拿大获得了超过500亿美元的电动汽车相关投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美国预期需求的推动。

特朗普政府的电动汽车政策，也可能影响底特律三巨头的产品和投资计划，这3家公司在加拿大都有重要的足迹。

代表福特汽车、通用汽车和加拿大Stellantis的数千名工会汽车工人，以及一系列零部件供应商的Unifor表示，它将“正面应对特朗普第二任政府政策带来的任何和所有挑战”。

“我们必须为一切做好准备，”Unifor全国总裁Lana Payne告诉加拿大汽车新闻，“这意味着要为汽车业可能出现的灾难性关税做好准备，因为共和党人的承诺之一是对所有商品征收10%至20%的进口关税，包括来自加拿大的商品。”

金斯顿说，今年秋天，加拿大和美国都对中国生产的电动汽车实施了惩罚性的新关税，随着特朗普政府肯定会继续对中国施压，加拿大应该把自己推销成一个不可或缺的盟友。

他说，选举结果应该“点燃”加拿大政策制定者的“火焰”，使他们在对华政策以及北美电动汽车和电池供应链的发展方面，与美国“完全一致”。

他补充说，加拿大政府就建设基础设施、运营关键矿产和生产电池材料的加工厂进行了“很多讨论”。履行这些承诺将有助于我们避免关税，并“确保我们呆在帐篷里”。

“没有加拿大，你根本无法与中国脱钩，但我们必须向美国人表明，我们准备好了。”金斯顿补充说。

此外，据知情人士透露，比亚迪暂停了进入加拿大电动汽车市场的计划。

整个夏天，比亚迪与加拿大各地的经销商会面，讨论建立一个可能的分销网络，并聘请游说人士就“比亚迪进入加拿大销售乘用电动汽车的预期市场”，向联邦政府和安大略省政府提供建议。

但公开文件显示，渥太华8月26日效仿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电动汽车征收惩罚性关税，此后比亚迪与加拿大政府的对话结束。据经销商和业内知情人士透露，与潜在经销商的谈判目前处于搁置状态，但他们要求匿名。

今年7月和8月，总部位于多伦多的说客卡梅隆·多尔蒂（Cameron Doherty）安排比亚迪与加拿大财政部、加拿大全球事务部、加拿大交通部和加拿大创新、科学和经济发展部的高级官员进行了6次交流。

8月中旬，随着联邦政府准备对中国制造的电动汽车征收关税，双方的沟通中断了。到10月底，多尔蒂和其他几个顾问正式结束了他们的外联努力，取消了他们在渥太华和安大略省的游说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