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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佟佟，摘自新书《不由分说爱上这世界》，经授权发布

2015年，金马奖终于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李丽华。

当年过九十的李丽华坐着轮椅出现在舞台上时，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精明一世美丽一世的她已经不大认得人了，甚至连奖杯亦不知道举了，像个稚嫩害羞的孩子一直手揪着扣子，但一直在努力地挥手与微笑。

我的一个朋友在微博里写道：“全程大哭……这很可能是影迷们最后一次看到李丽华公开亮相了。”

16岁拍《烈女传》，17岁以《三笑》与影坛一姐周璇正面对撼，造就李丽华的横空出世。这位两届金马影后，首位演了彩色电影，闯入戛纳、好莱坞的华人女星，一生拍过一百三十多部片子，直到上世纪80年代在台湾息影。

所有的影评人都说李丽华是一部华语电影史，可是大家对李丽华却又语焉不详。

大部分时候，我们语焉不详都是因为所知甚少，而李丽华呢，恰恰是因为所知甚多而语焉不详，她太丰富、太立体，也太特别了。

她经历了华语电影激越时代的变迁，从民国时代，到香港沦陷时期，到1949年后香港复杂的左中右之争，她都是特别深地参与其中。

她所经历的复杂，复杂到你无法给出一个简单的评价。

刘瑜说，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而李丽华是一个人就是一部华语电影史，你说怎么办？要怎么说呢？

如果你要问我，李丽华这个人是谁？

我只能说她是五十年前的张曼玉加刘晓庆加范冰冰的合体，演技之精湛堪比曼玉，经历之跌宕强压晓庆，而走江湖之大气又艳压今日之冰冰，千面影后已不足以说明她的传奇。

只能说，从上海到香港到台湾，后又到美国，大概有四十多年的时间，“李丽华”，这三个字挂在海报上，就是三只金光闪闪的卖埠招牌—她是上世纪所有电影人都公认的影坛一姐，绝对的女神，江湖人称小咪姐。

评价一个老人一生美满，须得福寿禄三者齐备，李丽华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福”不用说了，她从来就是“福将”，母亲是京剧名伶，怀着她还勒着肚子上台演戏。她生下来细小有如一只小猫，便有“小咪”一说。但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像周迅一样，天生有一张开麦拉面孔。

李丽华还要更胜一筹，曲线玲珑，丰乳肥臀。

因为外形的缘故，李丽华可性感，可纯情，可青衣，可花旦，可谓千变万化，这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观众缘好，她的电影总是卖座，从女学生演到村姑，从职业女性演到妓女，戏路之广，令人咋舌。难怪已故著名导演李翰祥说：“女明星中论风采、演技，无人能及她。”

影坛一姐就要演武则天和杨贵妃这一传统大约是从李丽华而来的，武则天的凌厉美感与杨贵妃的侍儿扶起娇无力，须得由同一个人演来才过瘾，这才显示一个女人最丰富的角度。

无论在演技还是在气场上，都显示了当之无愧的一姐风范。

“寿”明摆着—她出生于1924年，同时代的女明星早已各自凋零，只有她还一直活跃在影坛上，50岁时还能演主角。

她扮演的《迎春阁风波》里麻辣的老板娘，就是后来徐克导《新龙门客栈》时张曼玉演的金镶玉灵感原型。

“禄”就更不用提了，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她是南下香港的女星里的头把交椅。那时香港一栋房子才几千块，她一部戏要价已近八万，足足买得下半条弥敦道。

1955年，电影《雪里红》由邵音音的父亲投资，这位国民党高官原意追求李丽华，任由她出价，结果她开出了八万的高价，但钱出了，邵爸爸却跑路了。

芳泽没有亲到，却成全了李翰祥，李丽华点名要这个黑小子当导演，这也是李翰祥导演的第一部片子。

“小咪姐是前辈，能导她的戏是我毕生荣幸。”李翰祥提到李丽华通常是恭敬有加，他对于其他女明星总是诸多挑剔，唯有对这位携他出道，又不计前嫌帮他渡过难关的巨星姐姐，只敢开开她勤俭节约的玩笑。

在他那本嬉笑怒骂的影坛八卦巨著《三十年戏说从头》里，小咪姐从来就是行业模范：

小咪姐尤其特别，一早进厂，就把服装穿戴整齐，坐在片场一角，轻轻地和同仁们说说笑笑。气温35℃的天气，片场里起码超过40℃，她仍然披挂整齐，全副装备安然稳坐。最令人佩服的是滴汗不出，有道是心静自然凉也。

巨星是巨星，工作态度没得说，要价是厉害，半个子儿也不能少她，但人也仗义，“片厂电灯匠由天桥上摔下来，小咪姐马上拿出一千块，叫制片把他送入医院，并且吩咐他安心静养，医药费由她一人包起。”

在那样的乱世，一个小女人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巨星的世界，鲜花烹油的名利场。

周旋于异常复杂的上世纪50年代香港电影圈，还能不出娄子，富贵终老，有爱人相随，不得不说是一个女人老辣、忠厚而务实的人生态度，这开了外挂的人生也有迹可寻：

李丽华个子小，经老，身材不用说，玲珑凸浮。但也不尽然是天生的，首先保持身材就绝对不是一日之功，其次适当的微调也是要有的。

从十来岁到二十来岁，可以看出眼睛是动了一点点手脚，割了双眼皮是跑不掉的，但也得说人家下巴、鼻子、脸型可真是原装的。

当然，她也有她的bug，就是皮肤不好。

卸妆之后皮肤极差，只因那时电影化妆用的粉底含铅严重，但退休到美国之后，就想了不少美容招术去拯救自己的脸。现在92岁，高清镜头之下，皮肤还是相当好——可见后天保养有功。

美艳女星通常情感经历丰富，李丽华当然也有，但比起那些滥情的人来说，她还算是蛮少的。

她早年嫁给上海颜料大王的二公子，火油钻收过，风光享过，以为自己当张少奶奶可以荣华富贵到老。

谁知局势翻天覆地，1948年南下香港之际，已是二十来岁的单亲妈妈，上要扶养老母，下要养育幼女，唯一值得依靠的只有这一具肉身。

人人垂涎她的美色，但她打得一手好太极功夫，这风情万种又心明眼亮的女明星的艺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与相识16年的老友严俊是日久生情。

严俊虽然抠门，但对女人自有其温存的一面，两个人几番波折才走到一起。婚后两人生活幸福，当时的报纸上用了八个字：“感情甚笃，出入皆双。”

1980年，严俊去世，她又嫁给自己的一位吴姓富商影迷。

吴先生对她宠爱有加，杨凡的书中提到吴先生陪她来他影楼拍照，李丽华当时虽然也有把年纪了，但身材样貌都保养得体，还准备了红绿两套旗袍，吴先生表扬自己的太太：“没有中国女人可以把红色穿得像小咪！”

2006年，吴过世后，李丽华从此足不出户，与外界甚少联系。

李丽华嫁给严俊后，夫妇俩勤劳俭省，不敢稍有懈怠。

她曾经对李翰祥说：“你放心，叫我们60岁以前，动老本绝对不干。活一天就干一天，有手有腿的不勤撼，多闷得慌。”

对于那种大手大脚的后辈，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兄弟，过日子不是老晴天大太阳，总得防着阴天下雨的日子。”

“活到老，干到老”是她的人生精神，就算息影移居美国，她也仍要与夫君开开银行，炒炒股票，甚至还想过开餐馆……

没架子、爱开玩笑、诙谐幽默是李丽华的另一路性格。宋淇的书里写到有一次她去见女作家张爱玲，特地没有化妆，穿着朴素，回来后大大赞扬自己：“一句脏话都没讲。”

她喜欢和年轻人开玩笑，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从人的角度来看，李丽华是那种最有生命力的女人，是那种你把她丢到沙漠里，她也能开出花来的女人。

多么艰难的日子，她都笑眯眯地度过，和未婚夫闹别扭，马上大开宴席庆祝分手。半年之后两个人复合又宣布结婚，大性大情，有着江湖人的洒脱。

上世纪90年代时，李丽华访台参加张菲和费玉清主持的《龙兄虎弟》。一场节目下来，花甲年纪的她又唱又跳又玩笑。事后，费玉清逢人便说：“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李丽华的一生颇不容易，游走于复杂的世情，周旋于各种政治势力与巨大变局之中，但她却始终可以左右逢源，大放光彩，最后还能得以优裕终老，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与福气。

张爱玲有一句话：“上海人会奉承，会趋炎附势，会混水里摸鱼。上海人不单纯，他们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砺，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

是啊，也许只有上海这样的地方才产得出李丽华这样的老行尊，她在深深的世味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幸福悠然的传奇。

人人称赞她是福将，但她那开挂的人生，其实大半都建立在她的性格之上：长袖善舞，趋吉避凶，一生勤俭，敬业好强，努力不懈。

这样的女人，情商还特别高，特别会说话，特别会疼人，人还特别美，她不幸福谁幸福呢？

有关她的故事有无数，但真要评价却无从说起，只能叹一句：到底是上海人，到底是李丽华！

作者简介：黄佟佟，知名媒体人，知名人物采访记者，知名公众号“蓝小姐和黄小姐”联合创始人，采访过包括林青霞、梁朝伟在内的港台名人，为大陆最早专业娱乐评论人之一。女性主义者，以社会学、心理学视角关注转型期女性命运。行走星海十余年，写尽世道人心，被誉为“最懂女人心”的专栏女作家。

本书为黄佟佟最新写作的告天下女人书，以详实事例+深刻洞见，揭开众多娱乐明星、文化界名人的情感秘闻和生活内质，其名单包括小S、蔡康永、徐静蕾、秦怡、杨丽萍、金燕玲、林忆莲、周杰、李丽华、山口百惠、安吉丽娜·朱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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