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茵：总结十年、展望十年。大家好，我是凤凰卫视的主持人梁茵。这里是凤凰网汽车大型专题策划节目“車迹•十年十人談”。今天我们的主题是见证，中国汽车产业加速成长。今天我们为您请来一位非常特殊的嘉宾。他可以说是中国汽车工业的奠基人，也是中国汽车产业飞速成长的见证人，他就是陈祖涛陈老。

陈祖涛陈老被誉为是一汽第一人。同时他还参与了二汽、重汽和南汽的建设。可以说他是见证了共和国汽车工业从无到有，一直到飞速发展的全过程。在2000年4月29日的时候，陈老提笔为曾经在一汽的老同事江泽民总书记写下了洋洋数千字的一封信，提出了对中国汽车产业入市的对策。接下来让我们通过一个短片看一下当年陈老为中国汽车产业提出的最质朴的建议和问题。

梁茵：陈老，咱们就从一汽开始聊一聊吧。您最后一次回一汽或者说您后来以后再回到长春一汽的时候，跟您50年代的时候，最初开始建设一汽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陈祖涛：那大不一样，一汽是1953年动工。到1983年，30年基本上没有变化。还是苏联援助我们的那个样子。

梁茵：30年没有变化？

陈祖涛：30年，很有名的中国一句话，三十年一贯制，重点指的是一汽。

梁茵：为什么没有变化？

陈祖涛：当时计划经济时代，闭关自锁，外界根本就不知道，我们都是最好。所以你经济没有很好的发展。我跟你讲，中国汽车工业从一汽开始，1953年建，1956年投产，生产30万辆，达到30万差不多用了一二十年。你看当时在计划经济时代叫做汽车工业过剩，我们才年产几十万辆。

所以现在回想那个时代，我跟你讲个故事。1982年，我们重汽公司刚成立不久。我就跑到国家计委，当时最高的管理部门找了一个负责人。他现在可能还活着。我就跟他提出来要生产小轿车。没有，当时以前没有的。他把我批了一顿。因为我这个人当时年轻气盛，讲话很不客气。他就说咱们中国不能生产小轿车。小轿车这是奢侈品，像计划生育那样一辆车子也不能生产。

梁茵：可是我们那个时候已经有自己的红旗轿车了，我们自己的。

陈祖涛：不。红旗轿车的产量很低，基本上是靠手工作业。我们1956年一汽才投产，那是很现代化的。当时很现代化的工厂，甚至它的水平比苏联，是大连汽车厂帮助我们建的，水平比他们还高。它那设备都老了，我们是全新的。1956年投产，当时我们刚学会管理这个工厂。

1958年就大跃进。所以大家就上面提出来，你们搞一个轿车。当时热情很高，我们全厂职工都兴奋起来一定要搞一个轿车。像我这种人当时在一汽不是高层，是中层的。我们是从建这个轿车开始一直到它出来没有睡过觉。这么兴奋，你知道。

梁茵：据说是几十天的时间？

陈祖涛：差不多一两个月，一个多月。我们是拿了一个，当时我们设计也不会。

梁茵：所以当时生产汽车这样的产品，并不是为了市场需要、销售需要，其实就是一个政治任务式的在完成。

陈祖涛：不，它是这样的，这样一个转变。人的思想转变，叫做国有资产，这是国家的资产要变成消费者。很大的一个转变。当时设计尤其上面接受不了。我说的上面不是最高领导，不是说李鹏或者这些同志。因为他也是在苏联留学的，也见了个世面。

当时思想落后到这么一种程度。关键是我们整个国民经济是闭关自锁，关着门。别的车子都不能进来，高关税，自己感觉自己很好。这个年代给我们汽车影响很深。

梁茵：这是一汽。其实我对二汽的印象也挺深刻的，关键在于二汽的选址这个是一个我当时到十堰以后，到现在为止我都很难去理解的地方。在那样闭塞的一个山区的地方，我们今天知道说我要建一个工厂一定找什么交通。

陈祖涛：对。

梁茵：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去建工厂。

陈祖涛：对。

梁茵：因为我们要考虑物流的问题，要考虑到市场的问题啊。

陈祖涛：对，你这个观点。

梁茵：可是十堰是在那样一个山坳里。

陈祖涛：你要知道我是第一个开始选厂的。当时我们这个厂子饶斌他也是一汽的厂长，二汽也是他当厂长。我是他的可以说是技术顾问、总工程师、技术副厂长，当时只有八户农民房子，很破烂的。

梁茵：连个村子都不算。

陈祖涛：为什么在那里建呢？因为当时有一个三线建设，叫做沿海是一线，中间是二线，山区是三线。当时那个极左的思潮没办法。要准备打仗，要看不见打不垮的这种布置。所以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我们有一批人，包括饶斌在那里。

我是主要选厂的人，就是到三线。到三线，我要跟你讲个故事。到那里去了以后我们选的是十堰。在选差不多了，当时小计委，大计委没了，大计委靠边站。小纪委的副主任叫林沪佳(音)。他原来是安徽书记调来的，极左。他从市场三线建设，从四川，翻了几座大山到二汽来。不是到十堰来，还没有二汽。十堰来我当然是选厂的人，我去接他在山西白河，那个很小的一个地方去接他。沿着这条老白公路，唯一的一条老白公路。从白河到丹江水库，一路走，他一路批评我。他说你这个叫什么山？大馒头，你都往里走。厉害了，那是权威当时，我虽然不怎么对这些领导害怕，但是我也要服从。

梁茵：服从命令，服从组织。

陈祖涛：服从命令，所以我就马上就跟饶斌，饶斌在北京，跟他打电话。因为我可是负不起这个责任。厂长来他马上来了。我们两个人就往山里往里走，走到什么地方呢？走到秦岭了。

沿着秦岭走，走到汉中挺远的。那山都是六七百米高的山。就顺着一条路，建厂根本就不可能。对这个地建汽车厂刚才你讲的我是很谨慎。在这个以前我看过很多国家的汽车厂。我摇头，根本就不能建厂。你要劈山，劈七八百公尺高的山。一我们要公路，要运输，要材料进来。汽车出去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我们就沿着回到我们这个老白公路。这个老白公路开始山很高，我说也不行。

最后我说服饶斌了。往外走，走到十堰。十堰这个地方山不高，它很多沟岔，沟岔里可以办专业厂。我们就在这里，就把二汽把它直接23个关联厂，因为它有23条沟，所以每个厂在沟里面，很难。当时山区遇到大雨的时候沟基本上都。

梁茵：积水。

陈祖涛：积水很危险，所以我们设计的时候很困难。

梁茵：但是如果说没有二汽的话，几乎就没有今天的十堰。因为我们现在去二汽的话，可以看到十堰的人几乎都是。

陈祖涛：都是二汽。

梁茵：我们今天说是东风的了。

陈祖涛：对，东风。

梁茵：原来就是二汽的人。几乎围绕这个城市所产生所有的建筑、经济、人都围绕这个汽车厂来了。

陈祖涛：对，是这个情况。我就跟你讲嘛，我是这个城市的，也是可以说是总设计师和规划头。

梁茵：是。

陈祖涛：所以我们二汽建了一个二汽，又建了一个十堰。

梁茵：如果我们说到一汽，如果说一汽从最初的时候，还是有这种对于一个工业，对于一个企业，有这种至少是从一开始比较正常的思路。但是像您所说的三十年其实它都没有变化，没有发展，从什么时候从哪一刻开始，它才真正开始向市场转变了？

陈祖涛：二汽也好，一汽也好，都是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咱们一汽也好，三十年贯之打破不了。二汽也好我们不能够走出来，所以得益于改革开放。

梁茵：改革开放带给汽车工业是一个什么样的转变？

陈祖涛：转变就是首先是观念转变。就是大家通过一汽的生产，通过二汽山沟里那种生活，那种困难，以后感觉到这样不行，要走出去，要改变这种状况。

所以我在1978年还在二汽，还是副厂长。第一次听到邓小平的讲话1978年，就说要走拿来主义，还没有讲更多的。我第一次在山沟里听见了。我一听我说好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思想解放了。原来是闭关自守，都是我们最强、我们最好。我们三线建设是必要准备打仗，打不垮，打不烂，就这么一个思想。所以一汽建成以后为什么三十年一贯制都是这个思想，当时的情况一言难尽。

梁茵：当时您在知道了有拿来主义，有改革开放之后，您觉得汽车工业最先转变的是哪些，技术上吗？还是从市场上有了这种更大的需求？

陈祖涛：当时因为汽车在改革开放以前，我刚才讲了，是生产资料范畴，不是销售范畴，不是消费，不是供给人民需求。

梁茵：不是消费的。

陈祖涛：这么个概念。所以改革开放以后这个概念有所变化了，所以一汽就开始在转变。我们二汽现在不只是搞军车。开始是生产军车，我们就开始生产民车。因为厂子建好了，投了好多个亿。那你就得求成果，所以军车，你当时这个话很长了。上面要我们一年生产军车两万辆一年，结果二汽投产以后生产军车。

部队说我不要那么多，我一年要几千辆。这么大的差距。所以我们很快就转民车。五吨的，民车一转生产量就很大了。一年就好多万辆。所以一下子二汽就活了。都是改革开放。所以我现在年纪大了，当时我是个小兵。

所里面待了那么多年，我最欣赏的还是邓小平。中国的伟人第一是孙中山，第二是邓小平，邓小平把中国救了。如果说中国还是按照原来那个路子走，我们是跟苏联一样垮台，越来越穷。什么都是自己好，根本就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所以邓小平了不得。

梁茵：而中国汽车工业带来更大转变的其实是从2000年入市以后，这个真的是飞速发展的十年。

陈祖涛：对。你讲这个事情，我才跟你讲这个。我们汽车工业53年开始建厂，56年开始投产一直到91年。你看改革开放好多年，我们才达到了年产一百万辆。

梁茵：中国所有的汽车，您是指一汽这一个厂子？

陈祖涛：不，全国，我当时是中汽总经理了，全国才一百万辆。

梁茵：到2000年呢，其实也过了十年的时间，这中间呢？这个中间变化大吗？

陈祖涛：变化不大。因为汽车工业它惰性很强，你很多条件有了才能发展。所以到2000年，我的印象你们才二三百万辆，那差距多大。

梁茵：十年才只是翻了一番？

陈祖涛：就是翻了一番。以后就每年翻一番，一百万辆。以后每一年翻一番，所以就一直翻到1800万辆。后劲就大了，开始的这个惰性很厉害。

梁茵：是我们的市场消费能力不够，还是我们的生产能力不够？

陈祖涛：因为汽车的生产重点是消费。大众消费老百姓消费，就需要小轿车。你看小轿车我们中国87年才开始。当时中央李鹏、姚依林这些中央部长们都是每年的8月份到北戴河去开会，研究下一年怎么办。

我就带着几个同志利用这个机会，我带队到了北戴河。因为我认识的人比较多，我就说服他们一定要生产小轿车。为大众需求生产，汽车供应才真正能够站起来。只生产一年几万辆卡车或者说十几万辆都不行。这个事情当时我还找了第一个当然是李鹏，姚依林常务副总理，胡启立常委还有好多。说服他们了，说服了。所以姚依林在北戴河专门开了一个会，为小轿车开始理论，这可不简单。

梁茵：所以从八十年代末的时候。

陈祖涛：87年这个时候了，就是我们建一汽差不多四十多年以后。你看因为这个思想转变像老的那种极左的思想，转到真正开放了。汽车工业用了差不多四十多年，87年。

梁茵：所以一旦思想转变之后立刻就不一样了。

陈祖涛：就不一样了。

梁茵：然后后面的发展就会变成迅速的发展了。

陈祖涛：但是我们当时汽车发展的基础很不牢靠。因为我们是从一汽学了一些，小轿车根本就不会。设计不会，什么都不会，所以就邓小平的改革开放。开放政策，我们充分利用这个开放政策开始搞合资，主要是先合作又合资。

梁茵：合作的时候是否是把国外的技术直接拿来就用了呢？

陈祖涛：对。比如说我举个例子我们直接拿来的，像卡车的。用它的。买了它的技术，买了以后我们自己，他派人来跟我们手把手的一起从这个开始。

梁茵：但是我们当时能够买到比较先进的技术吗？

陈祖涛：这个事情我又说远了。小轿车的故事，我们中国还是生产了。82年、83年上海有一批老同志就向国家申请，生产小轿车。上面我不是跟你讲那个顽固头脑根本就不行。最后当时的市长是汪道涵，我们的董事长是饶斌，这都是思想开放的人。他们还有下面几个人，最后决定跟邓小平写信。这是我记得82年写信希望开始生产小轿车，生产小轿车的办法我们不会就是要合资，最后就提议跟大众合资。

梁茵：德国大众。

陈祖涛：邓小平批了。批了以后呢，我们就有这个金牌了。但是计委的人，当时还是因为82年，他说下不为例，就是一个项目，小轿车，别的一个不能批。所以大众它是从83年开始装备以后慢慢的生产。他差不多十年，十几年没有竞争对手，所以不能生产小轿车。一汽的红旗只是一年十辆，十几辆，所以大众当时就赚了不少钱。

梁茵：所以后来我们在中国市场见得最多的桑塔纳[综述 图片 论坛]。

陈祖涛：对，开始桑塔纳。汽车的问题太复杂了，太曲折了。

梁茵：很多人后来觉得说我们是把市场打开了，但是我们没把技术换进来，至少没有把最先进的技术换进来。

陈祖涛：不是这个，他们这些话没有经历过我们当时的事情。就是说市场换技术，我们这个技术我们广大工人带领出来了，他可以生产了，我们的技术干部可以培养了。我们不只是生产了汽车，我们还管理相关的，发展相关的行业。比如说电器、玻璃什么这些，都带起来了。这个我们学会了。

如果没有这个过程，我们靠自己搞，可能再搞个四十年、五十年，从当时看来，三、四十年。因为当时我有机会全世界跑，看了很多的厂包括美国的厂。当时从技术来看我们落后于西方的汽车厂三十年到五十年水平。不管技术也好、管理也好，什么人员培训也好。这么大差距，你这么多差距完全靠我们自己摸索好多年，所以拿来主义以后这些问题很快我们就学会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也同意这里写的，就是说它的副作用。我也同意我们这个拿来主义合资时间太长，应该是过了一段，学会了以后马上要转到自主研发、自主开发。因为你不学会核心技术开发，自己开发，人家都有知识产权的不会卖给你的。要学会自己开发。要有这么一批人，培养这么一批人自主开发。

所以我在这本书里面提出来自主开发要三个条件，一个要有人，培养自主开发的人；第二个要有世界上开发汽车的最先进的设备我们要买来，花钱买嘛；第三个我们要足够的资金。这三个条件现在看来我到现在还坚持，这个事情我们做的太晚了。我们应该起码入市以后的五六年以后我们基本掌握了。

梁茵：但是那个时候正好是汽车行业正赚钱的时候，大家都忙着赚钱。

陈祖涛：对，你讲的对。现在都是把这个眼睛都放在赚钱，包括现在中国的老百姓。老百姓这些钱审慎的现在是赚钱，所以道德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了。假的什么地沟油什么什么都来了，害人不利己。

梁茵：在2000年的时候您因为汽车产业作为入市的一个谈判的重要项目，当时您也是写了千字的一封信，亲笔写了一封信给江泽民总书记。

陈祖涛：对。

梁茵：当时提出了三点主要的建议。

陈祖涛：对。

梁茵：您当时提出这三点建议是基于那个时候什么样中国汽车的现状？

陈祖涛：因为我在跟你讲，我第一条就是改革投资。投资要改革。就是原来国家投资你别投了，改为合资的单位来投资，民营企业来投资。

梁茵：您怎么看到这一点了呢，您怎么看到民营资本要进来，合资要进来？

陈祖涛：这个事情，我到现在说国进民退，我很有意见。前天我还在这个会议上说了这个事。我当时就预感到，国有企业作为国民经济的骨干可以，但是真正要发展汽车来讲的话，首先投资。因为一辆比如说小轿车，生产一辆小轿车要差不多一万人民币投资。你要生产几十万辆汽车国家就拿上百亿的资金。

所以这个国家没有那么多钱，这样呢我们汽车就停滞不前了。怎么办呢？就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找外国人来拿钱，这个很有意思的，现在很多人还不清楚。以后我还说了，外国人拿钱那是美金，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老厂，我们有一批工人，我们作为投资，比如说五十比五十。开始是51比49，我们是51，我们控股。但是我们不拿钱。当然了以后它从这个股份里面它也赚了一些钱，但是这个钱赚得跟它的投资也差不多。所以现在有一些人你这个提纲里也有，就是说划不划得来这么干，因为当时我们取的名字叫做市场换技术。

梁茵：那当时您给江总书记写完这封信以后得到什么样的回复？

陈祖涛：这封信给他写了以后，他批了。这个建议很重要，他就批给首先当时财经领导小组的组长是温家宝，现在的总理。温家宝也说了一段好话，以后就请朱镕基、胡锦涛、吴邦国、李岚清，总之当时的头都同意这个意见。他们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信很好。我不是跟你讲嘛。

所以组织了三个小组。高层这是当时的经贸委。最高层组织了三个小组，都正部级带队，都是市局级干部。到东北去调研，到上海，沿途到上海，南方就到广州调研。调研的结果证明了都是对的。所以以后就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发展汽车工业。

梁茵：当时一南一北，北边就是一汽？

陈祖涛：不，哈尔滨，沈阳、长春、哈尔滨，这边就是从南京到上海。

梁茵：当时这个中国汽车工业的有没有一个布局，比如说一南一北，有没有侧重点？

陈祖涛：这就话远了。在饶斌时代，我们汽车公司曾经有一个设想，南北画一条线，长城作为划线，北面就是一汽为主来组织。他们组织这个集团公司。南面以二汽为主来组织这个。但是以后没实现，因为这样限制人家不行的。当时这老总我们互相之间都很熟的，人都是很熟的，你硬是叫他那不行的。

所以现在你看二汽，从十堰到襄樊、到武汉，往南走的到长沙，一直到广州，都有它的工厂。这个就对了。像一汽，沈阳有它的工厂，现在好多地方，南面的很多地方都有它的工厂。它们自由发展，自由恋爱嘛。所以这个不要限制它们。

梁茵：那您觉得从最初的这种只有国有资本，到后来放开，有外资和民营资本进入这个汽车市场。但是我现在总感觉说，这个民营资本还是显得太弱了，在像一汽，再像上汽、北汽这样的汽车老大面前，它们还是显得太弱小了。

陈祖涛：你比如说太阳很大嘛，围绕着它好多个卫星，地球就是一个。还有别的很多卫星。所以现在这些大厂主要的是一汽、二汽、上海，还有这个重庆的徐留平，长安。它们这些大厂。我讲这是第一军团，就是它们在前几名。现在北京在争取进第一军团，它现在是在它们后面，所以徐和谊现在很卖劲。

但是真正的这些大军团，大的这些汽车厂周围没有更大量的民营企业，它们也发展不起来。现在我的看法，我在讲我的一些看法，中国汽车现在130家，多分散啊。这个你当然有客观原因。客观原因就是如何进击、如何进展。每个省都是要自己的地盘，我有个汽车厂我赚钱。前一段汽车很赚钱的。但是这种情况不能长久，应该重组。

中国的最多像日本，130个厂家减到十几个厂家，美国当时也是100多家，以后慢慢的形成了三家。通用、福特、克莱斯勒，三家。

梁茵：倒闭了好几个了。

陈祖涛：但是它周围团结了一大片这个中小厂。我们叫做民营厂，主要是民营的。如果这个事情不解决，咱们汽车在更长远的发展也不行。我很担心，不过我不替汽车工业，替这个石油、石化、金融、房地产，这些是垄断企业来辩护。我非常反对垄断，垄断什么意思呢？我是独家，你别进来。慢慢的，政府很多部门听他们的话。不一定听国家的话，这个很危险。

所以一定是汽车几个大厂，加上一大片中小厂，才能够生气活泼的发展。所以要重组，调整结构。我们说了这个结构调整，国家、国务院说了好多年了。调整调整，调整不起来。说了好多年民生，民生不了。大企业他们的工资比普通的公务员高好多倍。就普通的公职人员，他们的总经理、老总上千万，你这个合理吗？根本就不合理。所以现在我很担心垄断，我是70年的共产党员，很担心。

梁茵：你觉得在汽车工业里面，在这个产业结构调整，也没有能够调整到位或者说进展也缓慢，也是在于垄断吗？汽车产业的结构调整没有能够调整到位，进展缓慢是跟垄断有关系吗？也跟这些大企业的垄断有关吗？

陈祖涛：有一定的关系。

梁茵：您当时在给江总书记那封信里面三点，还有一点中间的一点是讲叫做鼓励汽车消费尽快的出台政策。

陈祖涛：对。

梁茵：在您提出之后有没有相关的政策出来？

陈祖涛：有了。因为这个事情我再重复就是从生产资料转到消费。因为经济的增长重点是老百姓的消费，大众的消费。没有大众的消费你这个生产上不去。

梁茵：可是消费兜里要有钱。

陈祖涛：所以这是一个两面的问题。因为中国大众现在，我不讲农村，城市里面的一般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这个事情是邓小平的大功劳。我刚才讲了，如果没有这个，不解决这个问题，大众还是那么苦，还是那么贫穷。所以邓小平一开放以后，生活水平提高了，钱多了。当然现在有一些大款，我不赞成，都赚老百姓的钱。

梁茵：不过您知道这几年吗，我们在促进消费上还有很多政府的鼓励政策比如说汽车下乡，比如说这种小排量车的购置税优惠，然后促进了这两三年这个汽车工业的又一次再飞速发展。可是随着去年开始这种优惠政策都渐渐的取消了，您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形势是不需要再鼓励消费了吗？

陈祖涛：不，还是要鼓励消费。因为中国市场消费，现在我估计还有四十到三十的潜力，这么大的潜力。因为我是这么比例，比如说拿日本也好，拿欧洲也好，它们现在基本上饱和了。我们还没有大大的饱和。只不过是限制交通拥堵，起了压缩的作用。你真正敞开还有30%的潜力。

所以我再说透，咱们中国汽车工业入市以后飞速的发展，以前1800万辆，2010年吧，1800万辆世界第一超过美国，但是大国不是强国。所谓的强国，在我看来，应该有自己知识产权的汽车，就是核心技术是你的。这个汽车，这种汽车能够到去竞争，到日本去竞争，到欧洲去竞争，到德国、法国去竞争。只有达到这个要求，才可以说我们汽车工业强国了，没有这个水平谈不上。

所以现在这个1800万辆在我看来，量很好。大家也很高兴，都买得起。汽车不像房子，房子现在一平方米两三万块钱，汽车大概有的小排量的三四万块钱。

梁茵：对。

陈祖涛：大的是一二十万，特高级别的像进口的，那是有钱的人。

梁茵：陈老，您觉得您说的这个，就是说现在中国已经是汽车大国了，但它不是强国。

陈祖涛：不是。

梁茵：如果这种情况不能转变未来再发展十年、二十年对中国的汽车工业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陈祖涛：我是悲观的，那中国就变成了一个汽车工厂，世界的工厂。你生产外国的车子就到外国去卖，比如说现在我们出口现在这个水平，没有自己知识产权的。少量的自己开发的。我们出口每年那个数字看了以后，一般的人看了以后很高兴。我看了很悲观。我们只能到非洲，到中东，到拉美，一小部分到俄罗斯。输不出去，因为你不能够跟发达国家平起平坐。

梁茵：也就是说中国自己的内需有一天也会饱和的？

陈祖涛：内需很大。但是关键的问题不完全是内需。关键的转变要自己的核心技术，自己的品牌。自己能够跟美国跟欧洲跟日本竞争。

梁茵：您怎么看现在国内有的这些自主品牌的汽车企业？

陈祖涛：现在自主品牌是有，但是不是很强很弱，所以现在一个什么问题，现在我们自己品牌就竞争不过合资的。比如说我很佩服的李书福，因为他是民营企业第一个受益者。他还请过我到他那里去看。他是摩托车起家的，他现在自主品牌，他搞的最红火。我最近到了浙江去了，像庞青年，像重庆的力帆，力帆当时是搞摩托车的。我很佩服的这个北京的福田，他虽然不是纯民营，它还是国营。但是它是路子走得很好。这些厂家都还有。最好的我认为是一汽，所以我再把话拉回来。

梁茵：但是今天的一汽和您当年在的一汽已经完全不同了。今天我们再提起一汽的时候，我们能想到的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自主品牌，全部都是合资的。

陈祖涛：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讲这个自主品牌我不是讲三个条件嘛，其中一个就是有自己的这个研发机构。一汽在我们中国行业里面它是长子，我们当时有一个汽车研究所，研究这些问题，全部转给他了。我们有一个，原来是一个设计院，工厂设计，全部转给它了。以后我当总经理的时候，他那里又成立了几个研究所，就是说加在一起，他现在开发能力，全国的开发能力最强。

反过来讲，现在汽车厂比较大的，入市以后半路才觉悟到要搞。有的厂呢，我就点名了，最好不要说，比如说北京徐和谊那里，他搞这个北京研发机构汽车他是前三年，你看现在搞研发机构的，最近几年都意识到了。但是已经落后了。比如说我讲二汽，二汽当时我们设计的我是总设计师，就是已经意识到需要自己开发搞研究。

梁茵：我觉得您这个不是得罪人，其实现在提出来是对大家的一种督促。

陈祖涛：我们当时设计二汽的时候，对这个研发机构给了足够的重视。搞了很大的楼叫汽车研究中心。很大的楼各种实验室都有。另外为了开发这个汽车，建了个铸造厂，通用锻造厂、机床厂、重磨厂(音)这都是为了配合开发一个汽车。但是遗憾的是，汽车在遇见了困难的时候没有很好的利用。他现在开始也是几年前才开始意识到。

梁茵：您说我们现在比以前有钱了，比以前也有人才了，为什么我们，除了意识可能我们起步晚了点，还有什么是制约我们去掌握一些核心技术，掌握一些自主的创新技术？

陈祖涛：这个话，我这个老头很遗憾这个问题意识，现在的一些总经理、董事长有这个意识晚了。

梁茵：还是如果再早几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努力的话？

陈祖涛：还可以，还可以。现在像北京徐和谊，现在建了一个开发园，很好啊。他通过多少年他就搞的很好。现在都意识到了。但是晚了，晚了一步。

梁茵：可是有人就说现在的合资品牌做得挺好的，我们何必呢。我们费这么大劲，我们还是把人家的东西拿来就好了，既然我们已经落后这么多。而且汽车是一个很成熟的技术了，人家外国人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直接拿来用就可以了嘛。

陈祖涛：所以这个问题就在这里。就是说我们现在在世界上的地位，汽车工业大国，像我这种都很高兴。但是我们世界上不能自己开发，我们不是强国，没有我们的地位。

人家真正搞汽车的这些人，那个头啊，看不起我们的。像我们跟日本比那不行的，跟美国比不行的，没有我们的位置了，另外我们自主开发的汽车跟他们竞争国家能够赚更多的钱，更多的钱，现在我们赚的是老黑非洲、中东。

梁茵：如果说您是见证了中国企业的从无到有，而且是飞速发展的十年。下一个十年和未来，如果现在让您给中国汽车业也一个关键词的话您会写什么？

陈祖涛：开发，还是开发。这是关键的问题。自己开发的、自己的知识产权、自己的核心技术要自己，才能够挺直腰杆子，在世界上站住脚。否则站不住脚，只能够生产力降低，可以生产便宜的汽车。有什么用啊，赚不来钱的，钱赚的很少的。

梁茵：所以如果让您再像2000年那样给今天的汽车产业写一封意见性的话您会写什么？

陈祖涛：主要是要解决这个汽车工业的重组，调整结构。这样下去不行，国家的资源太分散，把国家资源弄的都消耗差不多了，所谓钢材、石油、电器什么的这些都再分一点，130个厂，这不得了。

梁茵：所以今天陈老给了我们两个关键词，重组、研发。

陈祖涛：对。

梁茵：好，非常谢谢陈老，谢谢您。

总结十年、展望十年，这里是凤凰网汽车特别策划的大型访谈节目，我是凤凰卫视主持人梁茵，感谢您收看这一期的节目，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