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的石老太们为什么赖上好心人

2011年09月09日 07:18
来源：都市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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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瑜

江苏如皋81岁的石老太可能想不到，自己的“一时糊涂”会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8月26日中午1点左右，石老太的儿子报警称，母亲被一辆大巴车撞了，司机逃逸。警方找到司机殷红彬，听到的说法截然不同。司机说，自己是看到老人倒在地上，才下去搀扶的。所幸的是，大巴车上安装的车辆监控系统，还原了事件的整个过程（见右图）。随后，受伤的石老太表达了歉意。

明知道是自己摔倒的，为什么却要赖上扶她的人？这件事一经媒体报道，在网上迅速发酵。人们纷纷旧事重提“南京彭宇案”——

2007年7月，南京的徐老太将青年彭宇告上法庭，称对方撞倒自己，要求其赔偿十几万元的损失。彭宇则称自己好心帮助那位老太太，将她扶起并送去医院，却反被诬。在双方都无有力证据的情况下，南京市鼓楼区法院一审判决彭宇承担40%即4.5万余元的赔偿责任。

各地发生多起受助者诬陷助人者事件

此后，类似事件接连发生，所幸的是，助人者最终均得以脱身：

2009年11月14日，重庆初二学生万鑫扶起摔倒的老人，反被当成肇事者告上法院。一审时多人证明万鑫清白，法院驳回诉讼请求，老人上诉。二审开庭这天，撤诉。

2011年5月22日，福建三明尤溪县的一位大伯，路遇一摔成重伤的妇女，将其送入医院治疗并垫付了医疗费，却遭诬陷为肇事者。多亏民警介入调查洗清了冤情。

2011年8月28日下午，武汉市电动车主胡师傅扶起一名摔倒的八旬婆婆，反被赖称是其电动车撞倒的。现场多名目击者均为胡师傅打抱不平，民警调查后，让胡师傅离开了现场。

……

而更多的，则是当事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确凿证据的罗生门事件。

我们试图联系采访上述几位涉事人未果。因此，受助者出于何种原因诬陷助人者不得而知。有人将之归结为“南京彭宇案”的连锁反应，不讹白不讹——哪怕双方都没证据，被告也将承担赔偿责任。因此，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将其称为“埋葬正义的里程碑，简称‘墓碑性判决’。”

不过，在我们的采访中，一些社会学家认为，此类事件频频发生，其根源是社会信用缺失和保障不足。

对钱越来越看重，对道德越来越看轻

“缺乏诚信，这是病社会的一个反映。”上周六，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周孝正教授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信用分三个层面，即国家主权信用、一般企业信用、自然人信用。现在，这三个层面都不同程度地出了问题。“用中医的观点来说，就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这就要从根本上进行调理，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能解决的。”

诚然，现在我们某些国家部委出台的政策朝令夕改，大量企业为图眼前利益不惜生产售卖有毒食品，坊间骗子横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些人变得不讲诚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东方卫视新闻评论员骆新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认为，现在“有钱就有一切”的观念甚嚣尘上，在晚辈对于老人的赡养责任每况愈下，且反过来“啃老”现象越来越严重时，一些老人对钱越来越看重，对道德越来越看轻。

“个别老人的行为加剧了整个社会的不信任感，让人与人之间更加冷漠，道德底线更低。” 浙江省社科院调研中心主任、社会学会会长杨建华说。

对社会保障不足的恐惧和担忧

在杨建华看来，受助者的诬陷行为，更多是出于对社会保障不足的恐惧和担忧。

在中国，社会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保障水平很低。“即便在经济发达的浙江，社会养老保险费也只有每人每个月60元-65元，对于老人来说，这点养老金显然是远远不够维持生活的。”杨建华说，农村里，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例子很多。

“不管是自己摔倒的还是撞人者跑了，都意味着必须花费一笔不菲的医疗费，这笔钱对于老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这时候，能抓住一个人垫付医药费，就可以解决自己的现实问题。” 杨建华说。

这个观点得到了骆新的认同。“就像一个快被淹死的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这种心态很普遍。”在接受本报采访时，骆新强调，提出这些诉求的老人，几乎都处于社会中下层，他们对福利体系的依赖度更强。

从媒体的公开报道中似乎也能找到印证这些观点的依据：江苏如皋的石老太是“一名骑三轮车的老人”，天津版“彭宇案”中，“医院曾建议手术治疗，但由于王秀芝资金不足而采取了保守治疗，只住了5天就出院了。”可见几位摔倒的老人均经济条件欠佳。

调查显示

民众最期待加大医疗卫生投入

采访中，杨建华从电脑里找出一份调查报告，这份完成于去年6月的“浙江省城乡居民收入分配问题实证研究”调查报告，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上述观点。

调查显示，在浙江，对工资性收入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和说不清楚的人占到67.2%，对救助性社会保障（低保、救济、补助等）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和说不清楚的人占到86.4%。

在被问到对未来几年家庭的经济压力时，有44.37%的人认为经济压力越来越大了，另有27.82%的人认为不会有明显变化。杨建华说，从这个调查结果可见，民众对于未来经济压力持比较悲观的态度。

调查问卷中还有一道情境题，“假定政府有一笔较大的资金，要用于当地的发展和建设，排在前三项的应该是什么”。结果，医疗卫生被认为是第一位的，其次是义务教育，再次是环境保护，排在第四位的是养老金。不过，对于低收入组和中低收入组来说，养老金则上升到了第二位。

延伸阅读

要帮助别人，也要保护自己

“要不要做好事，我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这是人的底线，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骆新说。

不过，好事怎么做还是有讲究的。

主打交通官司的浙江天峰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凌斌律师给我们的建议是：碰见有人摔倒，最好第一时间拨打110或120，请专业人士来救助。如果要去搀扶的话，最好请周围2个以上的目击者帮你作证，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拍照也是保存证据的一种方式，不过照片只是孤证，认定起来会有一定的风险，最好还是有别的证人。”

编辑手记

请原谅石老太们

好心人被讹诈，确实令人心痛。虽然舆论一边倒地将此类事件归责于“南京彭宇案”，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些来自农村的还在为温饱奔波的老人并不一定知道那个判例，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像城里人一样接触网络。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石老太们被金钱迷失了双眼，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确实悲哀。然而，以年青人为主体的网络留言者口诛笔伐，大声疾呼执法机关以诈骗未遂论处，却不见得理性。在一个道德滑坡、诚信大面积缺失的时代，过分指责一位81岁高龄仍要靠蹬三轮车谋生的老太太的“一时糊涂”，又让人情何以堪？

在当前这个大环境里，私欲的通货一直在膨胀，道德沉沦的何止救人被诬？作为农村的老人，石老太们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其在是非面前的错误选择恰好证明，他们本身就是社会不公平的受害者。假如她年轻时受过良好的教育，年老时有着可靠的医疗生活保障，在是非面前犯错的几率或许会大大降低。

为此，我们应从更宏大的视野里探寻问题的根源。一方面从重塑社会道德特别是官员道德入手，进行道德重建；一方面加强农村教育资源，提高底层民众的社会保障，才是根本之道。

我们原谅石老太们，并非不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提出批评。我们所说的原谅，是在感情上对社会底层人士的生存表现出足够的关注。今后再遇到摔倒在地的石老太时，我们仍然要毫不犹豫地伸出热情的双手。

[责任编辑：robot] 标签：老太 杨建华 老人 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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