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全:全世界都认为美国的东西就是世界的,全球的人都愿意去追捧。
李斌:相比之下,我们现在的思路是这样的:蔚来汽车是全球研发,一开始专注在中国市场,再逐步扩展到全球市场。不管怎么样,一开始就说我们的产品在中国要卖到特斯拉的价格,我认为是不太现实的。
赵福全:从品牌定位的角度,您是想把蔚来汽车打造成中国品牌呢?还是想作为一个国外品牌然后在中国进行二次移植呢?另外,如何把品牌从一开始就支撑到较高的位置呢?我理解蔚来汽车是作为高端品牌来投入的,但是做高端,想是一回事,最后被消费者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同时,品牌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必须通过对于产品的深刻理解而传递给消费者。虽然您讲到要以服务为主,但这毕竟是汽车产品,这种产品又是要通过某个合作伙伴来代工的,你们的品牌特性如何体现在产品中呢?总之,关于品牌不知道您计划如何有效塑造?
李斌: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也很难回答。但是第一点,我们看到了一个时间窗口,我认为基本上就是从2018到2020年这几年的时间,现在大家能够看到的一些相对主流的高端品牌,都不一定能在这个时间段拿出特别适合中国的电动汽车产品,这是我们时间上的一个机遇。客观来讲,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时间机遇,我觉得确实会非常艰难。这就好比说如果现在宝马、奔驰、奥迪能推出和传统燃油车价格一样的电动车,您觉得中国电动车还有机会吗?
赵福全:比较难,现实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假如苹果也卖到小米这个价格,小米只能再降价,那就亏本了。
李斌:所以我们不能超越现实去看待这个问题,必须把握住我们的时间窗口。我们本来就是中国发起的公司,不必非要在外面打造一个洋壳再回来,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是不干的。我们是一家全球研发的公司,一开始在中国市场,之后再扩展到全球市场。日本汽车能做到,德国汽车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我认为作为新创的、没有包袱的公司,我们当然有机会有能力做成这件事,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现在包括比亚迪的新能源车,比如腾势,从价格区间来讲有的已经上探到5万美金了,5万美金在美国就是雷克萨斯的价格。现在也是政策红利的时间窗口,因为即使不算补贴,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对新能源车的税收优惠、牌照优惠以及不限行优惠,这些就已经值十几万了,这就是新能源汽车的溢价空间。
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中国的消费者已经变得成熟了,更认产品本身了。华为有的手机也卖得很贵了,也包括其它很多国产的好产品,大家也开始愿意承担溢价了。现在正好又处在一个产品升级和品牌升级的过程中,汽车行业当然也有这个机会。不同于原来中国品牌的传统汽车公司,力图拔高自己而获得机会,我们是新创于电动汽车风口、智能汽车风口、产品和品牌升级风口的公司,我们只要在这样的时间窗口里把好的产品做出来,真正实现给用户的承诺,我们就有机会一举奠定自己的品牌形象。比如,蔚来汽车的车队在2015年就拿到了Formula E(国际汽联电动方程式锦标赛)历史上首个年度车手总冠军,我们现在就拿到世界冠军了,历史上的很多豪车品牌刚刚成立之初也未必有这样的成绩。
赵福全:这已经是在为50年后做储备了。
李斌:我们生来就是冠军。我们的超跑不是简单在车展上展示一下,而可以给大家开了,绝对是可以刷新赛道圈速记录的超跑。然后就是量产车。我们这两年不只是在说,更是真正在做,而且很多已经做到了,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而且我们的车又不会像特斯拉那么贵,也不会像奔驰、宝马、奥迪的新能源车那么贵,为什么消费者会不接受?
赵福全:李总讲得还是非常实在的,本来就是在打造一个中国品牌,只是用洋外壳包装一下是没有意义的。就是要集合全球资源,最终立足中国、走向世界,占领全球市场。丰田是这么做的,李总也想这么做。刚才您多次提到了时间窗口,那么您觉得这个窗口会有多长时间呢?
李斌:2018年到2020年。
赵福全:只有三年的时间,最长会到五年?
李斌:恐怕没有五年。
赵福全:这么说,您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李斌:三年的时间窗口,国外的汽车公司也要应对中国的政策和法规的问题,他们的挑战也很大。其实我倒不是因为新能源汽车届时的补贴退坡,我觉得根本不必去考虑补贴问题,而是要考虑现有市场上的高端品牌新能源汽车产品推出的时间,在这几年中他们会不会推出这样的产品。
赵福全:所以您既乐观,同时又有一种极强的紧迫感。
李斌:必须如此。
赵福全:对蔚来汽车您一定寄予厚望。记得上次在一个论坛上,有人认为你们的成功希望已经大于50%了。一家企业在初创期就有50%成功的可能性,这就是值得投资的企业。如果是上市公司,可能大家会抢着买股票了。
那么请您给蔚来汽车做个展望,横轴是时间,纵轴是业绩,您觉得什么时间会推出第一款产品,什么时间能够实现盈利?又比如说年产5万辆会是在什么时间点,年产20万辆又会是在什么时间点?相信大家也寄予厚望。
李斌:现在也有很多供应商合作伙伴了,当然会和他们说我们的计划,包括产品战略,在什么时间推出什么样的产品都有完整的规划。对于我们来说,内心肯定是要给自己定一个很高的目标的。但是现在公开发布这样的规划还稍微早了一些。现在能说的就是,到今年年底能开的超跑就可以出来了,能够达到几百公里的时速,主要是小批量生产。
赵福全:展示样车?
李斌:可以试驾。量产车当然也有计划,但是量产车的时间表受更多的约束,供应商有一个门把手不按时交,整车都出不来。当然我们自己有比较激进的时间目标,毕竟时间窗口不等人,我们肯定要在时间窗口里面推出自己的产品。至于什么时候年产达到5万或20万辆,当然是越早越好,但是总体来说,我们希望到2020年能成为全世界销量最高的新创汽车公司。
赵福全:别的企业也在成长,这是一个很难的目标。
李斌:是的,也许那时候是40万、35万,甚至50万,也许是20万、15万。
赵福全:到时候我们要看看特斯拉2020年的销量,而您要超过它,而且还可能有新的更多的“特斯拉”进入汽车领域。
李斌:这些是必须考虑的,我们有信心。
赵福全:最后还有两个问题,实际上我看到您要面临两个挑战。第一个挑战是如何集全球资源打造好一款车,这么多年我做研发最大的挑战就是优秀的人才放到一起的兼容性问题,是如何凝聚核心竞争力的问题。尽管您有互联网的工作模式,可以全球互动,同步设计,但是这依然是很难的。您也曾经和我讲,过去一年出国17次,大部分时间都在招揽人才。现在人才都到位了,很多都是顶级的,都有互联网企业很好的待遇,他们也看好你们的平台以及提供的发展机会。但是您如何把这些人才有效整合为一个整体?作为创始人和董事长,应该说您也在做整个公司的运营,您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呢?
李斌:这确实是最大的挑战。
赵福全:也包括打造统一的企业文化。
李斌:这正是最大的挑战,我认为这比所有的挑战都大。因为人的事情永远是最难做的事情,不像某一项技术,掌握了就是掌握了。
首先,我们有非常强的认知,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们在一开始找人的时候,就会刻意寻找那些价值观一致、容易磨合的人才,要考虑这个人是不是合适,而不是说挑选名气最大的。在招人的时候我们特别强调志趣相同,想问题、看问题要一致。
其次,我们通过不断讨论来凝聚共识。比如我们去年搭建团队之初,就开始讨论要成为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大家共同认可的价值观到底是什么,要梳理形成什么样的共同的工作流程。就像打地基一样,之后不停地去迭代积累。现在我们每个月都会召开旨在统一大家思想和工作方法的会议,这一点非常重要。
最后,我们给大家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框架和方法。有冲突的时候怎么办,到底是自上而下化解,还是鼓励自行去解决问题。我们的办法是让大家回到共同价值观的基础上,共同面对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从而让大家真正协同起来。如果说我们的成功概率超过了一半,那主要就是因为我们形成了这样良好的工作氛围。
赵福全:这样的公司就不是简简单单为了把车造出来、卖出去,而是在按照百年老店来规划了。另外,李总也深深认识到人力资源最核心的不是招来人才,如果这些人才没有共同的价值观,不适应企业文化,就容易导致一山不容二虎,但如果两只虎都在努力保护这座山,就会形成合力。这是很多创业者应该向您学习的,很多企业忙于打开市场、获得盈利,而您在本可以集中精力把易车经营得更好的时候,却毅然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践行自己的价值观而再次出征。
李斌:易车现在经营得也不错。
赵福全:易车当然可以经营得更好。但这其实也是您的另一种压力,因为您一定要在易车的基础上把蔚来汽车做得更好。
最后一个问题,您有这么好的理念,这么好的人才,这么好的商业模式。但是在中国造车是需要资质的,这个问题到底怎样解决,您希望政府能给你们什么样的支持?您觉得互联网企业不是在为中国汽车产业制造麻烦,而是在为汽车产业解决问题,甚至可以把产能用得更好,更上档次。具体有什么希望想要呼吁,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讲出来。
李斌:谢谢给我这个平台来让我呼吁。如果说要求小米必须自己建厂才能卖手机,那就永远没有中国这么繁荣的智能手机产业出现,更不会有这么多的创新公司出现。
在汽车资质这件事情上,我们当然正在积极申请。在研发方面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但是我们也知道按目前的要求,还需要有制造能力才能获得资质。
我们希望政府能换一个角度看这个问题,是不是有制造合作伙伴,就可以给一家新创公司叫自己名字的机会,我是蔚来,你就应该让我叫蔚来,虽然这个车是别人帮我生产的。我觉得这才是真正鼓励创新的方法,也是响应中央提出来的“去产能”和“万众创新”要求的举措,更是实践“中国制造2025”国家战略的路径,因为要让制造更加专业化,也要在研发和用户体验这两方面实现更多的创新。
实际上,我倒觉得如果新创公司要建立自己的生产基地,政府反而应该去看看是不是合适。因为这中间可能有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一些考量在里面,也有一些创业公司筹集资金的考量在里面。从国家战略的角度来讲,对于到底在哪些事情上鼓励创新应该有清晰的政策导引。我认为应该围绕着研发和用户体验去鼓励创新,特别是不应该把制造作为创新的一个先决条件,这就是我的呼吁。
赵福全:非常好!时间过得很快,和李总聊得很开心,讨论得也很激烈,这是一个碰撞的过程,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学习互联网思维的过程。
相信通过这一个多小时的交流,大家能感受到李总的梦想,以及为了梦想执着的追求,同时也能感受到李总与很多互联网造车企业的老总是不一样的。就像他自己说的,在汽车行业里面看好像是互联网的人,但是在互联网行业里面看又好像是汽车的人。李总对互联网的优势和汽车产业的复杂性,都有一些很深层次的理解。我觉得,对于未来的判断他的思路是清晰的,特别是对于传统汽车产业一百多年的积累,他有着一颗敬畏的心。
我个人认为,当前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已经和世界同步,所以我们必须适应世界潮流。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必然重塑汽车产业,汽车要加入更多的智能,这就需要更多互联网产业的精英来参与。汽车作为移动工具的本质属性不会改变,但如何让汽车拥有更多的智能,真正成为人类的伙伴,确实不能只依靠传统汽车业的同仁们来完成的,而是需要更多业外精英来参与创新的浪潮。
因此,说谁颠覆谁都是错误的,一定是相互融合,一定是大家合作。研发可以考虑整合各方资源,形成自己的特色;制造可以考虑充分利用产能,有效分担投入;而从用户体验的角度,我觉得其实没有办法能够简单定义什么才是用户最需要的体验,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只要消费者愿意买单的就是成功的产品,销量高的就是良好的用户体验。我们切不可用固有的观点来看待不断进步中的汽车产业。从这个角度讲,我认为汽车产业需要更多像李总这种互联网行业的人才,一方面抱有敬畏之心,另一方面更敢于冲击、挑战经历了一百多年沉淀的汽车企业。传统自主品牌企业经历了二三十年的发展,已经有了长足进步,现在我们也期待着中国汽车产业能够出现更多的蔚来汽车,打造新的自主品牌。当然这个过程中恐怕很多人最后会成为“先烈”,但这些尝试以及这些人才进入汽车领域本身,就是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巨大贡献。二十年前,谁也不会想到中国能诞生今天的阿里巴巴,而我相信汽车产业未来也会诞生新的“阿里巴巴”和“马云”。
此外,我认为国家必须用新时代的新眼光来重新审视我们的产业政策,比如说资质认证能不能更开放一些,让很多轻资产的企业也能够带着创新的思想、带着资金,投入到创造有中国特色的汽车品牌的事业中来,从而为中国汽车产业的创新发展贡献力量。而不是简简单单衡量是否拥有了四大工艺,是否具备了生产能力。时代在变,中国的汽车产业政策也要改变。
李克强总理多次提出,要让更多的人参与创新,其实让互联网产业参与造车是最大的创新。在汽车产业,“轻资产、重体验”的模式本身就是一种创新。我们希望国家、政府能够更多地支持像李总这样的创业者,支持蔚来汽车这样的新创企业。中国的汽车产业不只需要传统的企业,也需要新创的企业,更需要传统企业与新创企业的密切合作。
再次感谢李总!
李斌:谢谢给我们这样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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