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尽办法保“净土”

刚到天汽时，老汪很不习惯那里落后的生产工艺和脏乱的工作现场。跟一汽二汽比起来，天汽实在是相差太远。当时天津公司有50多个小作坊式的小厂，还不具备给上万辆汽车配套的条件。可以说，他克服了种种困难，有生活方面的，也有工作方面的。

3年多来，他远离我们一个人住在天津，两地分居带来的不便，以及实际收入的降低，他都没有时间去考虑。1985年4月2日，他在写给我的信中说：“……从事业上讲，从个人的工作来讲，短期内回一汽都是不合适的。还是那句话，我是服从工作需要而调来天津的，并没有想要到天津捞什么好处。30年来，到一汽、二汽、三汽筹备处工作都是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老汪每天都很忙，恨不得把一天时间当两天用。有同志经常对我讲，你们汪大爷（天汽人如此称呼他）上楼梯，那台阶不是一步一步走，而是一步跨两三级，就是为了抢时间。老汪来天津不到一年，满头黑发变成了白发。

老汪经常对我说，天汽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所以所有的技术文件他都要亲自过目审查校对，就怕疏忽大意出差错。而所有技术工作的组织落实，比如购买日本焊装线，移植一汽的英国油漆线，从日本引进小松冲压线和模具中心，从日本和泰国转来冲模技术，以及跟国外厂商的谈判等，他都是主要负责人。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老汪率直的个性，即使是领导层面，也常有争议，老汪的工作很难开展下去。举个例子，在培训方面，按照跟日本大发的合同协议，他们要对天汽500名员工进行无偿培训，但具体派哪些部门的哪些员工参加培训，领导之间意见很不统一，并不是每位领导都能从产业发展大局出发。

在抓产品质量方面，领导之间也存在意见分歧。老汪是总工程师，必然要抓产品国产化率，他考虑的是如何尽快引进后消化吸收，通过改进提高，然后变成自主产品。做汽车的人都知道，一汽二汽都有非常严格的质量管理体系，员工也都尽职尽责，但天汽有的领导意识不够，认为只要能出车就行了。

老汪是定期开质量例会，每次都讲质量是一个企业的生命。有一次，夏利[综述 图片 论坛]轿车出现比较严重的质量问题。他指示该厂停产整顿，质量好后再恢复。按理说，这在一汽是常有的事情。哪知道，老汪刚开完会，那边有领导就说：“谁让停产的？开工！”你说这怎么能抓好质量？

老汪还曾主张在天汽建一个汽车研究所，虽然不像一汽那么大，但各种各样的试验都能自己做。很正常的一个事，世界上哪个汽车厂没有研究所？结果当时的天汽公司领导办公会上，大家都不同意。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赶上时任中汽公司总经理的李刚（在一汽时，李总是我的直接领导）到天汽调研，到我们家做客时，聊起研究中心这个事，我就实事求是地说：“老汪现在是太难了，首先是认识上得不到支持，认识不到，更别说支持了。”李刚说：“怎么不同意？我是支持的。”

这样，天汽在搞15万辆生产规模时，国家准备投一笔钱（在这之前，天汽主要是靠世界银行贷款滚动发展），好像是7.3亿元，老汪就在规划里提到了要建一个3000平方米的研究所，广大技术人员对此非常高兴。但也有人劝老汪：“汪大爷，你何必那么认真？随大流不就得了。”但老汪天生就不是随大流的人。

从1984年到1995年，老汪在天汽干了近11年。他一直很注重企业可以生存和发展的经济规模。1995年夏利年产量实际为6万多辆，1995年底建成了年产15万辆能力，天汽开始考虑夏利轿车下一步如何发展的问题，天汽的主要领导人主张与日本合资再建一个年产15万辆的1.3L至1.6L一个系列的新轿车厂。

老汪坚决不同意这个提法，他给这位领导人写了封信，写好后打印出来，提醒他们要注意投入和产出的比例。老汪认为，合资再建新厂的话，投资太大，约需80多个亿，不仅筹资难，而且成本也很高，相反，如果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技术改造，则只需20亿元。

其次，当时夏利车质量并不高，需要集中力量加以解决，如果合资，本来就不足的技术力量将被抽到合资厂，夏利车质量难以保证，就会失去竞争力。

第三，在“三大三小”六个轿车企业中，天津夏利是惟一没有与外商合资的企业，是惟一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牌，要想尽办法保持这块“净土”。

当时老汪已从领导职务上退了下来，但也还能说说话，尽管他说的话没有多少人真正听。这封信转交给天汽主要领导人后，一直没有回音。后来，天津市让市科委牵头，组织市经委和市计委的同志为此开专家论坛，老汪在会上发言，得到大家的认同，导致合资项目搁浅。因为这个事，老汪被天津市政府授予进步二等奖。

事情现在得到了印证。如果那时就建30万辆基地，估计天汽还亏得更多。老汪于1995年5月退休。我认为，他对天汽公司做出了巨大贡献。第一，3年建成了中国微型汽车基地，填补了国家无微型轿车的空白，没有辜负领导对他的信任。第二，老汪的工作用“拼命”两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每天下班后总会带回一大堆文件资料，晚饭后又开始“上班”，工作到深夜，天天如此。第三，在谈判过程中，他以对国家、对天汽广大职工高度负责的精神，巧妙与日本谈判代表周旋。老汪去世后，参加谈判的中国代表有人说，日本谈判代表团曾说过：“我们最害怕与你们汪总谈判。他滴水不漏，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也正是这样，夏利才保持了自主品牌的净土。第四，他一直为天汽精打细算，采用滚动方式来发展天汽公司，保持了天汽的高收益。1992年机械部按照六项指标衡量企业，在参与评比的40家企业中，天汽名列第一。

2003年一汽收购天汽，控股70%，有些老天汽人就感慨：“从1984年到1995年，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现在连个零件都是人家的，天津汽车工业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