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9月24日报道 “我跟着中国汽车走了60年,对它太熟悉了。”坐在陈祖涛家中,跟随这位81岁老人的思绪,回忆60年来中国汽车的跌宕起伏,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半个多世纪[综述 图片 论坛]前,陈祖涛在苏联的求学生涯,曾被人们视为一个传奇。新中国诞生以来,陈祖涛投身汽车制造工业的经历,则更像是一部史书,记载了中国汽车从蹒跚学步到高速驰骋的全过程。受益于老人惊人的记忆力,那些精彩的历史片段,犹如立体电影般,在记者脑海中回放,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段不可错过的时光旅行。
“筹建一汽的时候,苏联一共派了200个专家。他们告诉我:‘还不够,你们得从中国送实习生来。’于是我们连续送了几年,从厂长到工人,一共送了508个实习生,这当中,包括江泽民和李岚清。”
要想追溯中国汽车的起源,你一定要了解陈祖涛的父亲陈昌浩。在陈祖涛家客厅的立柜上,摆放着他父亲的铜像,这位在1967年去世的先辈,曾是红四方面军政委。
1939年,刚满11岁的陈祖涛从延安跟随父亲前往苏联。“当时周总理胳膊受了伤,中央决定由邓颖超陪他去苏联治疗,而我父亲也有严重的胃病,决定一同去治疗,就这样把我带去了。”
到了莫斯科,年幼的陈祖涛被送往莫尼诺的第二国际儿童院,一年后陈祖涛入学读书,在那里完成了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学业。“我的俄文基础就是在那些年打好的,以至于后来,说汉语还不如说俄语流利。”
在苏联最高学府——鲍曼高级技术学院学习时,一心想继承父辈理想、志愿读坦克专业的陈祖涛,由于苏联要求军工专业只收俄罗斯族人,而选择了与之最相近的机械专业。“从大学三年级开始,我每年都到工厂去实习,每次都去斯大林汽车厂,那可是当时苏联最大的汽车厂。汽车是机械类别最齐全的一个行业,冲压、加工、组装等,包罗万象,所以我对那个最有感情。”
凭借专业知识与良好的俄文底子,陈祖涛参与了后来苏联援建中国156[综述 图片 论坛]个项目的谈判。陈祖涛说,当时中国的俄文翻译屈指可数,除了主席和总理,到中层这一级,几乎没有翻译,所以机械组通过使馆找翻译,就找到了他。“那时我还是大学四年级,苏联援建的这156个项目,给我国民用、军用几乎所有工业打下了基础,这个到现在都不能否定。”
1951年,陈祖涛大学毕业后回国,遇到了周总理。“总理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我想搞汽车,总理说好,我们正在筹建长春第一汽车厂,你再去趟苏联吧。”作为前期筹建人员,陈祖涛在苏联待了3年,1955年回国,那时一汽已经建到一半了,陈祖涛又参加了后半期的建设。
“筹建一汽的时候,苏联一共派了200个专家。他们告诉我:‘还不够,你们得从中国送实习生来。’于是我们连续送了几年,从厂长到工人,一共送了508个实习生,这当中,包括江泽民和李岚清。”
“中国汽车工业的建设,从零开始,我就参加了。一汽于1956年投产,1964年又决定建二汽,我是第一任总工程师,以后像南汽、重汽的建设我都参与了。所以我对汽车工业比较熟悉,对现在主要的汽车厂老总,也都能叫上名字。”陈祖涛说。
“尼克松1972年来中国访问,周总理带了一批红旗车在机场接他,而他自己带了一辆凯迪拉克。总理说:‘你坐我们的车吧。’他就同意了。但是,总理不清楚,尼克松更不清楚,白天这辆车在路上跑,晚上一大批人在里面维修,保证第二天不出毛病。”
“一汽是1956年投产,红旗是1958年开始搞的。我以前说过,造卡车是小学水平,造小轿车是大学水平。一汽建成才两年,就要从小学跳到大学,这可是不得了啊!”在陈祖涛看来,当时的情况是我们这一代无法理解的,“大跃进、大炼钢铁、超英赶美,这些口号多么鼓舞人心,所有人都很兴奋!”
“当时我们各方面都不行,所以采取大搞群众运动的方式,我们叫做‘赶庙会’。所谓‘赶庙会’,就是把一个美国的车子开膛了、解剖了,把几万个零件摆摊,号召全厂职工和技术干部去研究、去攻关。”陈祖涛回忆,当时管技术的是原一汽总经理竺延风的父亲竺培耀,为了造一个V型八缸发动机,他从铸造分厂生产的铸件里面挑,几百个当中能挑出一个合格的,就这样把发动机做出来了。
“第一辆红旗,外壳是我们从上海请了10个八级钣金工敲出来的,前脸设计成中国的扇形,车后灯是宫灯,车灯盖是象牙雕刻的,座椅料子是丝绸的。”陈祖涛坦言,当时根本就没成本概念,也没人去算造一辆车花多少钱,第一辆红旗就是这样被“敲”出来的,并参加了1958年的国庆游行。
“中央领导坐的第一批轿车是苏联送的,叫吉斯110型,那个车子可是要按部就班地做,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出来的。而红旗车,我们只花了一年就做出来了,所有人都很高兴。1959年,我们生产了一批红旗车,其实就是‘敲’了一批,大概有几十辆,在北京参加了国庆十周年的游行活动,当时真是声势浩大啊!”
陈祖涛说,像发动机、变速箱以及其它总成,全部都是千里挑一、正正规规做出来的。迄今为止,还有一件事令他记忆犹新:“尼克松1972年来中国访问,周总理带了一批红旗车在机场接他,而他自己带了一辆凯迪拉克。总理说:‘你坐我们的车吧。’他就同意了。但是,总理不清楚,尼克松更不清楚,白天这辆车在路上跑,晚上一大批人在里面维修,保证第二天不出毛病。”
陈祖涛回忆,后来他经常出国,有中国大使见到他就说,在国外一直坐奔驰车,总觉得不自在,所以特别想坐自己国家的车。“于是我给他们送了几辆红旗车,过了两年,我又去,他们说,那红旗车不行。”
当时一个中国驻法大使告诉陈祖涛,有一次,各国大使去机场迎接一个外交使团,回程的时候,中国大使坐的红旗车抛锚了,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大使的车一个个飞驰而去。“人家全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大使埋怨道。
“万里副总理有一次出去视察,红旗车回来在半路上出了问题,他就从车上下来,坐公共汽车回到办公室。这在当时是大笑话,我们听了以后脸都红了。”陈祖涛说。
随着红旗车出现各种质量问题,埋怨的声音越来越多。1981年,国务院做了个决定,停止红旗车生产。到那时为止,全国总共生产了1540辆红旗车。
“邓小平坐着红旗保险车从天安门出来,秦基伟向他报告,他坐的也是保险车。车队向东单开去,过了20分钟还没有回来,我就开始冒虚汗了。我心里想:如果又抛锚了,那可把国家的脸丢尽了。又过了10分钟,车队终于回来了,一场虚惊啊!”
尽管国务院决定停止红旗车生产,但陈祖涛仍然抛不下那份红旗情结。从最初的政治任务,到中国汽车的象征,红旗肩负的使命意义是非同寻常的。正因为如此,陈祖涛决定向中央汇报,改进红旗的制造方式。
“红旗车出的毛病,其实不是我们主要总成的毛病,而是零部件的毛病。”陈祖涛回忆,有一次,赵紫阳坐红旗车到外面去,车突然冒烟了,保卫人员赶紧换了车。“我问司机怎么回事,他说他们打开盖子一看,是化油器漏油,温度一高它就冒烟,这是很危险的。一个车子有上万个零件,光一汽自己造肯定不行。像化油器这样的零部件,都是专业厂制造的。你向人家订货,一年最多100个,人家要考虑成本,就不会像一汽一样,花那么大的精力。”
“我当时是中国汽车工业公司的老总,红旗的质量问题让我脸上没光啊,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既然出毛病的都是一些关键零部件,不是发动机,就是转向、刹车的问题,那么有些关键总成不如去买外国的。当时田纪云副总理主管财政,我试图说服他,他又请示了胡耀邦,都表示同意。”陈祖涛说,当时他们去找美国福特,把它的几大总成——发动机、转向机、刹车系统等都买了,装在了红旗车上。
陈祖涛找到了薄一波,建议其试用新红旗,薄一波欣然接受。由此,换上新内脏的红旗车,又一次开入了中南海。而1984年邓小平国庆阅兵,又给红旗车的改造交代了新的任务。
陈祖涛回忆,当时中央的要求是做保险车(防弹车)。在陈祖涛家的窗台上,还摆着这辆颇具历史意义的红旗保险车模型。“底盘是炸弹都炸不坏的,车窗是机枪都打不透的,因为总成都用外国的,我们主要研究车身,由部队的同志和一汽研究所一起做。我还到打靶厂去参加射击,看什么样的车窗材质子弹能打穿,什么打不穿。”
这当中还有个小插曲:这辆保险车要做成电动敞篷车,要求遇到紧急情况,车顶能自动盖上。“国内没有,我们就到美国去问,当时美国只有部队里有,开口就要几千万美金,我们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没办法,我们就找部队的研究所,没日没夜地试制,结果真造出来了。”
陈祖涛和一汽厂长黄兆銮将两辆红旗保险车亲自送到中南海。1984年10月1日,陈祖涛站在阅兵式观礼台上,心潮澎湃。
“邓小平坐着红旗保险车从天安门出来,秦基伟向他报告,他坐的也是保险车。车队向东单开去,过了20分钟还没有回来,我就开始冒虚汗了。我心里想:如果又抛锚了,那可把国家的脸丢尽了。又过了10分钟,车队终于回来了,一场虚惊啊!”
新中国成立35周年庆典上的红旗检阅车,给了人们极大的信心,陈祖涛合作研发的思路也得到了广泛认同。在接下来数年时间里,尽管红旗一直没有得到复产的机会,但合资合作的风潮却在中国蔓延了起来。到了1995年,以奥迪100为参照的红旗车涅槃重生。
在陈祖涛看来,如今的红旗车,早已丧失了老红旗的中国风格。“我与耿昭杰厂长,一直到后来的竺延风老总都讲过,你们内脏怎么变我都没意见,但红旗的外形可是大家最看重的,不要大变。看看现在的红旗,只能说‘四不像’,前一段时间又有新的红旗公开了,说是向劳斯莱斯看齐,我很不满意。”
“我不赞同什么车都向欧洲风格、日本风格靠,红旗车的意义不一样,不管你用谁的技术,至少中国风格应该保留,但我说话现在不中用了。”陈祖涛苦笑着说。
“离开二汽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我说如果将来再叫我选汽车厂,我绝不在山沟里选!我为什么要讲这么绝?当时备战备荒为人民,都说敌人看不见我们,就打不垮我们。后来我去美国,从它一个杂志上看到二汽的照片,整个二汽被人家用高空卫星拍得一清二楚。”
二汽的建设,带给陈祖涛的不仅是艰苦的经历,更多的是伤感和惋惜。“当时搞三线建设,出来一大批工厂,四川啊贵州啊,都在大山区,包括二汽这个厂,建在十堰,后来都搬出来了。”
陈祖涛经历了二汽的三次上马,作为主要筹建人选择建厂地点。“1953年,我们把厂址选在武汉青山,后来国家要把武钢放在那里,要我们让路。1958年朝鲜战争结束,最后一批志愿军要撤回来,考虑到给他们安排转业,二汽进行了第二次选址。当时计委主任是李富春,他建议到湖南去选,从韶山,到湘潭,再到常德、芷江,几个地方都考虑过,但都不太满意。”
陈祖涛说,当时他们这些选址的人思想十分复杂,不管是地势、气候,还是历史、战争,很多因素都要考虑到。“为什么后来选择了十堰?我调查了几百人的意见,这里没地震又没大雨,那时认为在山沟里也安全。1938年,日本鬼子打到武汉,李宗仁就是从这个山沟逃到四川去的。”
“基于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我们就在山沟里建设二汽,23个专业厂建在23条支沟里,支沟上面都有水库,那些大坝,实际上是用水泥堆起来的。”陈祖涛回忆。
“离开二汽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我说如果将来再叫我选汽车厂,我绝不在山沟里选!我为什么要讲这么绝?当时备战备荒为人民,都说敌人看不见我们,就打不垮我们。后来我去美国,从它一个杂志上看到二汽的照片,整个二汽被人家用高空卫星拍得一清二楚。”
陈祖涛后来反思,当时他们把23个专业厂建起来,上面都有水库,等于头顶上有23盆水,万一下大雨,开始漫坝,整个就淹了。“这是我当时最大的思想负担,另外,建在山沟里,铁路、水路、电路都进去,这可是不得了的投资啊,这个浪费太大了!当时三线建设不惜工本,把国家弄穷了,经济面临崩溃啊!所以说邓小平伟大,通过改革开放,一下子经济形势好了,老百姓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
1988年,二汽与雪铁龙合资,陈祖涛又去选址,这次选在了武汉汉口。“这里交通很方便,铁路、公路都很发达,而且是中国的中心,是大城市,山沟里我是绝不会再选了。”
在陈祖涛眼中,二汽一直都是他最难过的回忆,直到现在,他仍有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里面。“我和饶斌在二汽设计了一套自主开发的硬件和软件,建了一个大的研究中心,另外又建了很多专业厂,包括设备制造厂、组合机床厂、冲模厂、工具厂等,就是为了将来开发新车型。在二汽的体系内,有七八个厂都是搞开发的,可是这些东西他们一点儿都没有用。”
“二汽和日产的全面合资让我很难理解,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自主产品。我不能说他们没眼光,但他们培养的人才,尹同跃拿走了,现在奇瑞的自主开发不得了。”陈祖涛说。
2005年,陈祖涛完成了自传《我的汽车生涯》。然而,一本书的内容并不能代表这位耄耋老人汽车生涯的全部。今天,81岁高龄的陈祖涛还在为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出谋划策,尽管他常常自嘲:“我这个老汽车人,说话已经不中用了。”(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作者:王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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