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汽车工业60年:通用汽车如何来到中国(10)
2009年10月09日 10:56汽车商业评论 】 【打印共有评论0
当时通用的潜在项目有六七个,同时谈的就有3个:一个是金杯项目,做皮卡、1041;一个是跟兵器部的北方工业公司谈小轿车项目;一个是跟上海谈轿车项目。

你可能不知道,在1994年3月底前,进口车有个政策,在中国的开放城市和特区,外资企业或者代表处可以免税买车。由此造成的现象是,人们通过各种渠道在浦东和外高桥设公司,目的就是为了买进口车。当时进口车税高达280%,一辆售价3万美金的车,买到手可能就要10多万美金。

可以说,1994年1至3月是进口车高峰时期。为赶上免税进车,海运来不及就空运,有人甚至从美国空运凯迪拉克过来。

每个所谓的开发城市,都有保税仓库,仓库里堆满了车。以大连为例,就有200家走水货的公司。这不是走私,相当于在美国买车,放在中国的仓库里。

作为汽车公司,最麻烦是什么?这些车不是从厂家直接购买,而是通过美国或欧洲的代理商买的。以通用为例,我们估计,它在中国市场上的保有量大约有六七万辆,而且多半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口:它们有匹配无铅发动机(中国只有有铅发动机)的,很多是欧美标准,跟中国标准要求不一样。有拆过重新组装的,很多车都不是我们出口的,配备所没有提供售后服务和配件的能力,一旦出了问题,修都没地方修。

所以我到通用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止销售,集中精力在中国建立售后体系和网络。我们的困难是,中国那么大,没有一个售后体系。有那么多的不同的车型已经进来了,在资源和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支持哪些车?不支持哪些车?所以特别头痛。

免税进口车政策取消后,有关部门又出了个政策,机电零部件可以以比整车更少的税进口。于是很多公司用走私或半走私的方法,把车拆成三大件,在美国代理商那里买,拆了后运到中国,再组装。还有人通过香港转口,拆了后,运进来,再组装。这种性质就构成了违法。

有一天,美国一家水货商找到我,说要购买通用2000辆子弹头,前提是我们要告诉他如何拆才能保证质量,并要求我们做售后服务。

我们不知道如何阻止这个事。如果不让他们做,他就会在美国市场上买无铅发动机的车,拆装过程中都可能出现问题,到头来受伤害的是用户。但如果支持他,那就相当于支持他做违法的事,最后用户可能受到保护,但我支持了犯法的人。

于是我去找到国内汽车主管部门,跟他们讲了这个困惑。有位朋友告诉我,你是关心最终用户,这是对的。现在这个问题是环境的问题,是我们没搞好,是我们的政策和税收导致了这个现象。你来找我是对的。你放心,他不做,别人会做,你卖给那家公司,只要你保证他拆得对,不出问题,这是在保护用户,我们不会找你。

这样我就放心了,实际上,通用的名声也得到了保护,避免了很多问题。当时几乎每一两个礼拜,就有记者来我们办公室,带着摄像机,让我们看一些用户反映的问题。如内蒙古有辆皮卡,撞了一棵树,说通用车的方向系统有问题。我们把那些零碎部件拿到美国试验室做检测,发现他是撞了之后出的问题。同时,我们还发现这辆车被拆过,重新组装后,有些焊接和组装不安全,从车上的VIN号看得出来是水货商卖进来的。

还有一次,有辆车突然起火,用户也来找我们,说车有质量问题。我们跟踪这车后发现它根本不是被卖到中国大陆,而是被卖到中国台湾,拆后到大陆重新组装。

这种现象特别多,我们感到很无奈,也很无辜。所以我说,一定要把售后做好。我们花了两年时间来建立售后体系的平台。

“你提得很有意思”

我们想建自己的销售公司,让在不同地方生产的汽车享用一个完整的售后体系。我们找了很多相关部门,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先例,我们不管这个,但是你提得很有意思

中国原来没有汽车品牌,大家都习惯叫212、130、1041、103。在计划经济时代,政府决定厂家生产多少,分配给哪些用户。所以那时不是厂家负责售后,而是用户负责。用户也是纯粹使用,没有品牌概念。

当时的销售体系,每一个省都有一个物资公司,物资公司下面做汽车销售,什么品牌都做,根本不管售后。而且每个汽车公司肯定有自己的直销渠道,如北京吉普就有12个直销点,上汽也有。此外,我们调查到,很多人都愿意直接到工厂去买车,觉得放心一点。很大程度上这反映历史遗留下来的不信任销售渠道心理,也跟当时的消费文化有关。

但在1980年代,很多人并不知道怎么买车。我记得,上海大众做过一个买车程序的广告,讲的就是怎么买车。《中国日报》英文版说,你们想买车吗,这就是买车的程序。实际上就是普及买车知识。

买车时,你要把钱先打到账户上(当时不收支票)。买辆北京吉普,一般需要两天,还不包括上牌照的时间。我们调查到,用户从决定买车,到最后把车开到路上,共需要17天,这期间要跑很多单位,办很多手续。

所以在1994年,我们就考虑未来,通用会有进口车,未来可能还有金杯、上海、广州3个工厂。如果我们要为所有的项目和进口车建立销售和售后体系,最好不要分开,否则就重复了。但肯定会有矛盾,比如上海大众一汽-大众,上海和一汽是竞争对手,就绝对整合不起来。

我们跟金杯合作时,金杯根本没有为客户服务的零售理念,这个老企业的几个部门有严重的老病,我们派了很多人去拯救这个项目。那时太可笑了,外地的顾客去买车,没办法一天内办完手续,就得住在它的招待所里。金杯的库存车,几乎全都有问题,不是这里碰了,就是那里坏了,能卖的车很少,都在库房里堆着。有的可能堆了8、9个月,落了很多灰,很难看。库存管理太落后,也没有售后体系。他们说,没听说售后这东西,不用管了。卖了之后就跟我没关系了。

这跟我们的理念完全不一样。我们认为,你必须跟客户建立密切的沟通和长久的信任关系,让他享受拥有车的整个过程。因此,我去找了国家计委,我说,我们想建自己的销售公司,促进进口车销售,也让在3个不同地方生产的汽车享用到一个完整的售后体系。我想我是第一个找他们谈这事的人。计委回答,没有先例,我们不管这个,但是你提得很有意思。

我又找了机械部,找了内贸部、外贸部,找了物资局,他们都说,这不是由我们管,而且还限制合资企业职能销售自产产品。外资企业不允许参与商业和零售。

我说,这个限制不合理,如果我的经销系统效率很高,对用户有利,对国家有利,对工厂有利,对谁都有利,就对你的这个限制没有利,那你的限制是不合理的。

他们说,你说得没错,但没有这个先例。

在这种背景下,1995年5月我们跟国家有关部委合作,在中国大饭店组织“经销大会”。之前,我们花了几个月时间进行系统准备。大家也很感兴趣,因为是个新题目,很多政府部门和各大汽车公司都来了,规模有近200人。

大会上,我先发言,从经济学角度,从历史角度,从生产到销售角度,以及供求关系角度演讲总的经销理论和不同的模式。第二个主题是经销法律,讲解了不同司法体系,不同区域经销法律的区别和趋势,同时还分组讨论几个不同国家的售后服务模式。我们也讨论了新的技术和新的消费理念对经销领域的推进作用。

后来我们还跟几个政府部门谈到汽车怎么改变人的行为的话题。我们发现,美国只要建一个沃尔玛,周围5000人以内、开车离它20分钟距离的地方,商业会不景气,并逐渐消失,全都会集中到沃尔玛的周围。一般的人买东西会在一个离家或工作的地方20分钟的半径去购物。洛杉矶、纽约的消费行为半径也是这样。走路的半径会在一公里以内,人们经常去附近小商店购物。有了车,20分钟的半径可能是20公里,人们会开车去大商场购物。这是汽车带来的现象。

这一年,机械部还跟国家几个部委商量,要制定汽车使用政策,但操作难度肯定比汽车产业政策更大,因为涉及到计委、经贸委、商务部、公安部、交通部、财政部和税务部——有人告诉我,大概需要20个政府部门的协调。

汽车使用政策同样牵涉到很多方面,我们也做过市场分析。一般的汽车公司,40%的销售发生在周边。你去武汉,看到的出租车都是二汽(东风)的;在北京长安街,北京吉普不受限制。在税费方面,很多地方政府名目众多,跟国家的汽车费用并不统一。此外,还有上牌难,保险落后等问题。

但汽车使用政策最终没有出台。原因是朱镕基改革,精简政府部门机构,原来准备参与的部委很多都分流了,如机械工业部原有380人,后缩减到国家经贸委里的一个司,减到80人。之后直接监管汽车产业的人更少了。

别克如何来到中国

要不要在美国以外的地方推别克品牌,我们内部争论得很厉害,并分成了两派:Yes or No。我选Yes

因为历史关系,通用过去有太多品牌,很难让人们都记住,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病。这么多品牌造成了间接竞争,别克、雪佛兰、凯迪拉克和通用其他品牌的广告往往相互竞争。1990年代初,我们要求通用品牌要逐渐合理化,改变对市场的认识。我跟汽车行业的朋友聊过,当时国内把市场分成A、B、C,或中、小、大,或根据发动机定位,或按照排气量分类。

后来我们做市场预测,跟相关部门谈时,发现用的语言完全不一样。因为通用消费者对车的认识的定义变成需求分割化了,而不是产品分割化。所谓需求分割化,是看人们怎么考虑用车,比如你去买车,你会考虑什么?你不会说我准备买1.5升或者1.8升的车。你可能会说,我想漂亮一点,省油,能带孩子的车,或者稍微大一点,开着上班的车,或者能显档次的车。

我们重新梳理通用品牌结构。最初的打算是,除雪佛兰、欧宝和凯迪拉克3大品牌外,其他的通用品牌都不在国际上推销。雪佛兰在拉丁美洲做得很成功,别克的定位是年纪大一点的成功人士。

但要不要在美国以外的地方推别克品牌,我们内部争论得很厉害,并分成了两派:Yes or No。我选Yes,但这要有根据而不仅仅凭感觉来做决定。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做品牌方案,也想好了方案,如果不用别克,就用雪佛兰。

但我们在上海的调查显示,当地年纪大一点的人,往往能记住老上海时代用的别克车、克莱斯勒道奇车和道奇大巴,这就是品牌的意识,说明很多人对这个品牌有感悟,喜欢它。我跟董事会上报计划时,就要求批准在美国之外用别克的品牌。

为通用品牌贡献力量的还有杨雪兰。她原来在一家广告公司,对品牌有很深的见解力。我认为,她在通用品牌合理化阶段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我当时也是通用(中国)品牌小组组长,我手下有4个总监,负责市场的是Jay Hunt,这个人很能干,后来当了通用(日本)总经理。

我本人喜欢做市场研究。我们成立了市场研究部,做些定性和定量分析。市场研究小组由Jay Hunt负责,包括市场研究、市场规划、产品规划以及竞争对手的分析等。

我们分析,通用品牌应该有4层:最上面是GM,就是Umbrella Brand(母品牌),下面一层是系列品牌,雪佛兰、欧宝、别克、凯迪拉克,再下面一层是车型品牌。将通用缩小到4个二层系列大品牌,我们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

通用来中国后,我们认为它也犯了些传统错误。比如你给通用打电话,接线员会说:你好,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我就问,为什么要用美国这两个字?为什么叫通用,而不是GM?我在通用的董事会上提出中国品牌战略,也有很多人反对,这时候杨雪兰起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她支持我们的建议。

但我个人认为,后来通用毁了这个品牌管理。以欧宝为例,从1928年起,它就一直是通用的一部分。原来是分开管理,现在因为金融危机,被迫分出去了。欧宝进入中国前,跟广汽谈过合作,但没成功。

现在你看欧宝的车:赛欧[综述 图片 论坛]贴了雪佛兰的标,新君威[综述 图片 论坛]是别克的标。在北美,Insignia和Omega都挂了凯迪拉克的标。我们从这个窗口往外看停车厂,很可能就会看到3辆同一车型,但一个贴欧宝,一个贴别克,一个贴雪佛兰。这种做法毁了原来的品牌战略,极为错误。

我现在虽然离开了通用,但我认为,这是通用内部的问题,吃亏的是品牌。大众以前也犯过相同的错误,把产品和品牌搞得非常混乱,后来改过来了。通用人看我的观点,可能某些人会非常生气,但某些人也会赞成我的观点。

“莫谈MPV[综述 图片 论坛]”

海南和湛江是一个“没有伙伴,没有车,但是批准过的项目”,其他项目,包括我们的上海项目(MPV)都是一个“有伙伴,有车,但是没批的项目”

跟上汽同时谈合作的,除了通用,还有福特丰田。我们认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丰田,但后来发现,东北和上海一些年纪大一点的人,对日本人有些成见,可能是二战原因,他们从骨子里不喜欢日本人,年轻人没有。

我们跟福特之间有种传统的竞争心理,但跟丰田关系很友好。我们在加州有合作工厂。我本人也学了很多丰田理念,他们的企业文化值得学。一汽跟五十铃也合作过,而五十铃股份的38%属于通用。我们和沈阳金杯也考虑到要跟丰田合作,以改善产品能力,提高技术能力。所以从感情上他们更愿意接受福特和通用。

上海项目由斯万多负责,他是公司内部主张上汽项目的“推销员”。1993年斯万多曾在广东启动过一个小项目,在广东江门组装欧宝可赛(Corsa),每年大概组装600辆~1000辆。

作为中国第一个轿车合资项目,上汽跟大众谈的是生产和产品,而通用跟上汽的合作却几乎涉及到品牌、市场、成本、经销等多个领域。我们很佩服上汽领导层,1995年的上汽跟1985年的上汽完全不一样,跟大众合作10年后他们的变化很大。

斯万多带着8~10人组成的小组,跟上汽谈了一两年,才逐渐在通用内部把项目立起来。这期间,我和他多次跟总部建议,通用一定要派个有决定权的上层总公司的副总裁过来,这样才能把项目做好。这样,通用副总裁史雷斯就被派到中国。

通用另一副总裁杨雪兰虽然不负责中国市场,但她是华人,特别想为中国做出贡献,所以差不多同一时间,她也来到中国。她后来在通用品牌战略和传播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但是,要说上海通用真正的创办人,我觉得非斯万多莫属。后来我听到一些言论,包括看到一些电视采访,某某人会说,通用之所以能到上海,是因为他的功劳。但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不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只有斯万多一个人。真正把通用带到中国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斯万多。没有他就没有上海项目。

上海项目第一款产品是什么车身,我们内部存在很大分歧。因此,我们邀请了1000个单位的买车人来看各种车型,并让他们试乘试驾,做了很多调查问卷,发现单位用车,他们普遍都喜欢车有劲,如果没劲就觉得不舒适。市场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拿给上汽看,部分报给政府部门看,确定首先推什么车型的别克。

在我们的概念里,同一个底盘可以生产MPV和轿车,所以别克和GL8[综述 图片 论坛]的发动机和底盘都一样,有40%的部件通用。上海项目虽然定位是轿车,但通用特别想政府还批准它做MPV。1994年版汽车产业政策里规定:一个外资企业不能参与多于两个类似的项目。所以,我们就只能谈轿车,内部说法是“莫谈MPV”,并悄悄准备。

讲个小插曲。这时通用(中国)一个负责政府关系的人,他不是很了解中国情况,直接找到史雷斯和杨雪兰,说想做GL8项目。在没跟斯万多和我打招呼的情况下,以史雷斯的名义给中国国务院的总理和所有副总理写了一封信。

我和斯万多一听,觉得很可笑,第一,你不要把同一封信写给6个副总理;第二,这么敏感的事情不要写给所有的副总理。就说我们不谈,但我们计划未来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做。那时任何人采访我们,问:你们想做(MPV)吗?当然想做。如果允许的话,我们会做的。但不会说有这个计划。

而北京吉普,政府没批他做轿车,就只能生产吉普车或者越野车。有意思的是,克莱斯勒和奔驰都在拼命找轿车项目,所以他们又回去认真地谈MPV。有时候,我们这些行业人士见面会互相开玩笑:海南那边表面上是做MPV,实际上想做轿车,所以他们是“莫谈轿车”。

有一次我在香港,奔驰的人过来拜访,我们相互交换意见。他们也承认,实际上他们是想做轿车,不是MPV。同时我们也交换如何做售后,这是所有跨国公司在中国面临的现实问题,我们想加强在这方面潜在合作的可能性。

但海南和湛江项目很难,奔驰过去谈了几次就无法再谈下去。还有克莱斯勒的朋友,我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仍会经常见面,他们也对那个项目也摇头。虽然这两个地方都通过不同渠道找我们谈,但我们决定不合作,主要问题就是没有配套,所有的零部件,或者在那里重新建厂,或者从上海运过去(它惟一的优势就是海运比较方便)。

我们当时有个评价,一汽的配套能力比上汽强。斯万多一直说的一个观点是,中国一旦形成规模,汽车行业就要大幅度地起飞了。他说,没有规模的整车和规模的市场,就不可能有一个配套市场;没有配套体系,也不可能有整车竞争力。在中国几十年,我最大的感悟就是斯万多说的这些话。

在1996年,我们基本上不考虑去太内地的地方谈合作。其中包括重庆,福特和铃木跟重庆合作,代价就是物流成本。我们计算了个数字,在重庆生产车,跟在上海生产比,成本起码要增加15%。

在那两三年间,行业里的一个公开的笑话是,海南和湛江是一个“没有伙伴,没有车,但是批准过的项目”,而其他的项目,包括我们的上海项目(MPV)都是一个“有伙伴,有车,但是没批的项目”。

我们跟北方工业公司谈的是欧宝系列。谈得也很好,但他们推荐的两个可供选择的场地都在我们不考虑的内地,所以我们最终很友好地退出。

1998年我离开通用,出来后给一些公司做董事和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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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中国网民汽车消费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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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葛帮宁 编辑: bu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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